第二百二十三章：瘟疫时代
诺拉镇，位于拉里亚以西的交通要道上，是王国向东增援时的必经之路。
假如把萨伏亚王国的版图比作一个朝右边摆头的飞鸟，那么，拉里亚城就是飞鸟的喙子，也是王国东部边疆的最大城市。而相对应的，诺拉镇就是链接拉里亚和和王都之间的“喉舌”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诺拉镇的人员流动要比一般的城市大很多。
来往的商客，驻足的旅人，调动的蒸汽军团……
他们为诺拉镇带来经济繁荣的同时，也为小镇的治理平添了一份混乱。
不仅仅是治安上的问题，毕竟，来往作乱的逃犯或小偷不过是藓芥之疾，而因为防疫知识的匮乏所带来的疏忽，才是真正的厄运。
“咳……咳咳！”热闹的子弹壳酒馆中，几名轮休的蒸汽卫兵们，正痛饮着冰凉的麦酒。
“大家快来看，这人有个被酒水呛到的软蛋！”
“哈哈哈哈！”酒馆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快活的欢笑声。
“该死，我才没有被这兑水的饮料给呛到，恰恰相反，是特么谁的蒸汽背包漏油了？我都快被那废气给闷死了！”
“你的酒精入脑了吗，混蛋？我们现在在轮休，蒸汽背包自然也要交换到城防处了。”想要背得动数十斤沉的蒸汽机和煤炭，自然也就需要一副好体魄。事实上，在这个狂野与文明交接的工业革.命时代，即使是最普通的城门卫兵，也都是身材超过一米九，体重超过一百六十斤的魁梧大汉。
然而，明明是一个如此健壮的成年人，居然又爆发出一连串激烈的咳嗽声。他那浓稠的痰液顺着咳嗽的方向吐在橡木铺就的地板上，溅起一滩让酒吧老板直皱眉头的恶心图案。
“咳咳、该死的……这里绝对有股怪味，我发誓！”
“你确定？我们可是什么都没闻到，你们闻到了吗？”他的同僚环顾四周，发现其他人也都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可能是生病了，一会儿去镇上的医疗所看看吧。”
“赞美蒸汽，你现在萎靡不振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褪了毛的公鸡！看来你不能参加我们今晚的‘运动’了。”另一个士兵用男人都懂的眼神刺激道。
“狗屎，我没病！”咳嗽的男人嘟囔道，“好吧，可能是只是感冒，但至少等我喝完这杯冰镇麦酒再说。”说完，他的手又伸向了那杯一升装的黄铜酒杯。不得不说，蒸汽时代的艺术风格就是如此，就连酒杯都是以又粗又大为美。
顺带一提，这么一大杯冰麦酒可是花费了他三枚铜蔷薇。这是萨伏亚王国的基础货币，用黄铜合金铸造的蔷薇印花硬币，在此之上，我们还能见到纯银压制的银百合，以及印着开国君主阿勒波顿·萨伏亚头像的国王金币。当然，要说最常见的，还是由拉里亚铸币厂统一印刷的鸢尾花纸钞。
第一次工业革.命使得大量金属矿石原料得以被熔炼成工业合金，不管是黄铜、白银还是黄金，它们对工业发展的重要性自然都不言而喻。这使得社会中流通的贵重金属急剧减少，最终促成了纸币的兴起。
但，总会一些固执的人，他们不相信那些柔软的纤维可以保障自己的财富，因此更喜欢随身携带一些硬邦邦的零钱。不得不说，用零钱买酒还是要比用纸钞方便许多的。
“咳、我感觉自己好多了……”一杯麦酒下肚，他已经觉得好了不少。“咳咳，再、再给我咳咳……来一杯……”
“喂，别喝了，我觉得你的脸色不太对……”同行的士兵连忙劝阻道，“你们看，他的下巴上是些什么东西？”
“滚开，我还要喝……我才不是怂包……咳咳、咳咳咳咳！”突然，男人又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干咳，几乎要把酒馆中推杯换盏的声音都压下去了。
“那是、那是什么……”在他的视角下，不时有血液喷涌的幻觉出现，颤抖、心悸、眩晕……他感觉到，那隐藏在乌云之后的恐惧和狂乱，正从自己的肺泡中缓缓爬出……
接着，刚才刚下去没多久的液体，开始顺着咳嗽的方向向外喷出，其中还混杂着一些红色和黑色的不明物质。然后，他的整个身体都开始止不住的打摆子，像破布袋一般滚落到了地上。
“该死、那是什么？血吗？”
“噢……不！我们快离开！”不管在任何时候，人们对于重病患者的恐惧都是存在的。毕竟，像咳嗽甚至咳血这种事情，可是有很大概率会传染的！
“狗屎，你们还没付钱呢！”膀大腰圆的酒馆老板顿时追了出来，但看着众人蒙上兜帽四散而逃的场景，自己也不知道该先去追谁好了。
“你们这群狡猾的吸血虫，我一定会抓到你们的！我这就去找城防部队帮忙！”酒馆老板举起拳头，声嘶力竭的大吼道。
然而，话音未落，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头一阵蠕动，就像是有人在用羽毛在里面挠痒痒似的难受。他不由自主的放声咳了出来，随即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该死，那家伙的病好像真的会传染！”酒馆老板感受着周围行人的怀疑目光，默默退回到了店面内。
“我记得玛丽在床头的柜子里放了一些草药，那是他哥哥去山里面采来的……”然而，当他回到酒馆里面才发现，先前与那人同行的换岗卫兵们，竟然不约而同的昏倒在了地上。
他们的鼻腔、牙齿、领口、胸前，全部都是酸臭刺鼻的黄色，与触目惊心的红色……
“不、不！”酒馆老板惊恐的向后退去，但汹涌而来的咳嗽声却打断了自己的步伐。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可惜的是，向疾病求饶没有任何意义，伴随着城防部队的警铃声，卑微的呼喊也尽数融化在了鲜红的血色里……
数天之后，在相隔不远的拉里亚城中，一场特别的紧急会议正在进行。
“斯特林公爵阁下，想必您也听说了诺拉镇的事情了吧？”
斯特林公爵是一位衣装得体的中年男人。他留着被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八字胡，穿着萨伏亚王国制式的军官服，作为贵族议会的议长来说，看上去着实英武不凡。而他对面的那位，也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位得体绅士，则是拉里亚的民选执政官，赫曼先生。
“是的，执政官阁下，我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原委。”斯特林公爵叹了口气，“城防处的军医告诉我，这是一场罕见的急性流感，我已经命令贵族议会所属的商队停运，并派兵在诺拉镇以东二百里的地方设置了路卡。”
萨伏亚王国的行政管理，在名义上是以民选的自由执政官为最高城主，但依旧保留了贵族的部分权利，本意是通过组建贵族议会来达到互相制衡的效果。不过嘛……从实际情况上来看，在这里享受二百年封地食邑的斯特林公爵和诸多小贵族们，显然已经获得了绝对的话语权。
“赞美您的睿智与英明决断，公爵阁下。”赫曼先生顿时行礼致意，“市政厅也会推迟所有的民众集会活动，我已经在组织人手抢收麦子，大约会在三日后完成。”
“届时，我们会封闭城门，断绝与外界的通信网来，同时希望贵族议会可以派遣一支精锐的蒸汽卫队进入疫区，并找到控制瘟疫的方法。”军权和商队都被分润而去，可怜的赫曼先生也就只能管一管农业和民政的相关事宜了。
“这是自然，不过……我听说诺拉镇西边的斯洛城，好像出现了相同的情况？”会议桌上，另外一名贵族询问道，他是拉里亚南方几座葡萄酒庄园的主人，同时也是王国东部首屈一指的富豪商人摩西，后来因为大笔的捐款而被国王封为爵士。由他提供的财政支持和斯特林公爵的军事力量，一起构成了拉里亚的至高权力。
毫无疑问，这次贵族议会的蒸汽火车和商队停运，让他成为了损失最大的利益相关者。
“是的，摩西爵士，斯洛城也发现了会咳血的病人，但那边的议会在投票后选择了……直接用煤气枪烧死患者，所以……那边的应该问题不大。”
“那么，尊敬的执政官先生，我们的防控方案是什么？”摩西爵士丝毫不留情面，而是把问题直接摆在了明面上。“您知道的，我们的商队不可能一直待在原地不动。牛奶和水果很快就会腐败，膛线枪会因为潮湿而逐渐失灵，那些亮晶晶的工艺制品也会在暗无天日的仓库里蒙尘腐朽。”
“我当然知道暂停贸易对于拉里亚的经济伤害有多大，但我们不能拿市民的性命去冒险……”赫曼先生微微皱了下眉头，“至于您说的防疫政策问题，我认为应该将拉里亚和其他受流感影响的地方隔离开来，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他们。”
“但这种隔离摇持续多久呢？”摩西爵士一针见血的问道，“假如城中已经出现了病患，那么我们是否还要继续这种无意义的封锁？”这句话暴露了一个贪婪商人的本性，如果城市在内部出现病患后就会解除封锁，那他大概会亲手策划一次瘟疫的流行——赫曼先生如是想到。
“假如城中已经出现了病患，那么我们就把他关起来，并且对他走过的地方进行消毒，再烧掉他碰过的所有东西。”赫曼先生严肃的说道，“这不是儿戏，也不是金钱或者政治上的考量，爵士。因为在疾病和死亡的笼罩下，一切外物都可以被放弃。”
“我会签署最严格的宵禁命令，凡是违反相关条例的人，都将以重罪论处！尊敬的斯特林公爵阁下，我希望得到您的支持。”
“嗯……我也认为应该如此，毕竟，假如我们因此而染病，那即使赚再多的钱也没用，不是吗？”斯特林公爵的府邸就在拉里亚最富饶的西城区，在此基础上，不管是为了大义还是私情，总之，斯特林公爵瞥了一眼摩西爵士，让后者不甘心的垂下了头。
“……如您所愿，执政官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