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间传来某种浅澹的香味，像是某种疏离于风中的花香。
苏起慢慢睁开眼睛，天还没亮，没有熄灭的霓虹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细小的尘埃在暗光里漂浮。
“醒了？”秦可卿的声音就在床角的位置，离他并不遥远。
苏起扭头，看见秦可卿一身白色的吊带裙子，裙裾落在膝盖上，少女靠在床尾，一双玉腿伸到床外的小沙发上，正在抱着手机看着视频。
少女长手长脚的，整个人都精致，身上布料极少，乍一看倒像是刚do完后等着男友起床的初尝禁果的高中小女生。
苏起没想那么多，坐在床上揉了揉头发，拨开秦可卿给他铺上的厚厚被子，他很怀疑这姑娘把他压箱底毛毯拿出来盖他身上，这大热天的，是不是想谋杀他。
苏起坐起来，开始回忆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
昨晚回到旧小区那个老家后，他看到秦可卿站在门口，本就没吃晚饭的身子浑身无力了，在家里随便吃了点东西，艰难的洗完澡后，就被秦可卿扶上了床，迷迷湖湖中，秦可卿似乎也躺在了他的身边，但是苏起也懒得去注意了。
见苏起醒了，秦可卿放下手机，从床的那边爬过来，想去摸摸苏起的额头，这张一人的小床本就不大，一靠过来少女刚刚发育成熟的身子便有一半贴在苏起身上。
因为是齐膝盖的裙子，女孩的大腿白嫩，皮肤触碰起来的手感冰凉又舒适，秦可卿凑得很近，苏起可以看到她的睫毛，长长的睫毛像是小刷子，她微微皱着眉毛，小手反复摸了摸苏起的额头和脖颈。
“没发烧，看来确实只是体力透支了。”秦可卿坐在他身上，言语清浅的宣判。
“你陪了我一夜？”苏起分辨着眼下的一切，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嗯，本来是想有事找姐夫聊聊，但姐夫现在这样子，身边没人照料的话，我肯定放心不下的。”秦可卿点点头，随即又有点疑惑，
“李瑜兮这么不在你身边吗，苏洛呢？”
“她们都在家，刚刚跟她们吵了一架。”
秦可卿点点头，轻轻应道：“晓得了。”
“谢谢你，秦可卿，没有你在身边，今晚我可能要遭罪了。”苏起轻声说，眼帘慢慢低垂下去。
秦可卿不再回答，她起身，把客厅里早就准备的一盆水端过来，把一块白色的面巾在温水里沾了水，又洒了点粤区这边的双飞人水。
女孩靠近苏起，轻轻将手里的柔面巾贴在苏起额头上，双飞人略带刺激性的香气便冲进苏起的脑子里，带着一种薄荷的清凉。
“苏起年龄比我大，可难过的时候也会抱着被子缩在一起吗。”女孩轻轻对苏起笑，露出小小的虎牙。
秦可卿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和总是满满思虑的苏起不同，她笑起来柔软可爱，漂亮的眸子像是傍晚黄昏的惊鸿般，叫人看着就喜欢。
男人看着女孩那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看着姑娘吹弹可破的肌肤在灯光下透明般有着细细的青色血管。
她上身只穿了白色的吊带，胸前的肌肤是那般的白皙，女孩优美的胸脯随着呼吸起伏。
苏起伸出手捏住姑娘的鼻子，秦可卿在床上滚了几下才起来，看着男人都起嘴巴，有一点点怨气。
“姐夫一认出我就捏我鼻子？苏起，这不好，你学坏了。”
苏起也勾起嘴角：“哪有小姨子说姐夫像小孩子，你这小妮子才是我们中最小的那个。”
“舒服了？”听了苏起的话，名副其实的美少女都着嘴巴，幽怨的从床上坐起来，可爱的脚趾头一动一动的。
苏起点点头，秦可卿忽然伸手，碰了碰苏起的手指上的伤痕。
“嘶。”苏起痛得抽气。
“这是别人伤的你，唇上的伤是前天的，手指的伤是昨天的，对不对。”秦可卿声音静静的，低着眸子仔仔细细的瞧着苏起的手。
她昨晚便看过了苏起的伤，她当时便脑子发懵了，若不是苏起还需要她留下照顾，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找姐姐，带他远离能伤害他的人。
眼下再看，秦可卿的心脏依然会止不住的疼。
苏起沉默了半分，没有作出反驳，只是看着少女那双好看的眼睛，和秦可卿说话的声音依旧是熟悉的平静，他说道：“是的，不过都是她无意留下来的。”
“你现在还要替那个人开脱？”秦可卿抬起头看他。
苏起不说话。
“那个人是你家里人是不是？”
苏起没说话。
“你就这么能忍啊，什么错事都能一让再让，是不是李瑜兮她们做什么在你心底都没有底线啊？”
秦可卿的语气很难再维持平澹，她可以受苦，她可以不去找他，她可以日日夜夜承受思念，但是苏起不行，秦可卿不允许有人伤害他。
这是底线，也是她姐姐的底线。
“是没有底线的。”苏起没有否认。
黑发少女声音哑住了，听到男人说到这里，秦可卿再怎么恼怒，还是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几分心疼来，她很想去抱抱眼前这个男人，去亲吻他的眼角，去吻他藏在心里的难过。
对于这个姐夫，秦可卿从来就没有过单纯的想法，况且，她比她姐姐来的要早。
秦可卿是爱苏起的，但是苏起现在的状态很明显不对，现在不是去跟男人撒娇的时候，她今晚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能够确保苏起的状态吗。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眼前躺在床上好看的男人也是如此，他这些年一直以来压抑的东西正在喷发，正是秦可卿需要引导的时候。
何况他心底压抑的东西又何止一年呢，或许在很多年前，在那个选择和陆纤结婚的晚上，从那时就有东西开始在这个男人心中埋葬，只是最后陆纤放他走了，他自暴自弃，最后还是秦可卿带他走了出来。
这些年苏起都表现的很不错，很优秀，很完美。
苏起很沉稳，很优秀，是他身边年轻一代的标杆。
他内心又有着什么情感呢？秦可卿知道的不多。
但现在看起来，苏起看上去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但是苏起，你要知道，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你，我不会，秦可卿永远不会。
秦可卿不知不觉已经整个人都趴在了苏起身上，少女和黑色的眼睛对视，两人都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在这个夏日还未破晓的早晨，年轻的男女在黎明前的床铺上相拥，现在是公元年，一切闹剧还没开始，前世过往的暮气缠绕着男人，试图带走他的体温，黑发女孩用双臂捆着男人，在女孩温暖的目光里，苏起对上了那双澄清的少女眼眸。
“苏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想要将你们都留在我身边，但有人不开心。”
“你想要我们所有人？”
“嗯，我要你们都好好的，我不想你们离开我。”
秦可卿看着苏起，她明白了，明白为什么昨天陆纤会那样对她警戒，明白姐姐为什么会让她过来陪伴苏起。
原来是苏起想要所有人，他要把自己的爱分成那么多份，不能独享他了，这换谁来谁能不急呢？
但是短暂的担心后，秦可卿却觉得开心，苏起想要换一种生活方式，不也挺好的吗。
但是眼下来看，很多人都不觉得这很好。
“是大团圆结局呢。”秦可卿摸着苏起的手，轻轻的触碰那些暗红淤血，秦可卿摇摇头，“不可能的，光是我姐姐就不可能，更何况还有你妹妹。”
“嗯，看起来是这样。”苏起点点头。
秦可卿忽然抬起头，隔着苏起额头上的面巾，在苏起头上敲了一下，口气里透着嗔怪：“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我那些人是谁对不对，你告诉我，你把你要所有人这件事，都跟谁讲了。”
“……瑜兮，陆纤，安姨。”眼前的黑发少女眸子认真，苏起最后还是交代了出来。
秦可卿摇摇头，“你不该把自己的想法和那些人说的。”
听到秦可卿这话，这眼前这个黑发黑眸的年轻人忽然将表情收敛，看着秦可卿不说话了。
他冷下来的脸是那般生人勿进，前一秒还是桃花幺幺的少年郎，下一秒就是高高在上仙凡有别的天上人。
苏起看着秦可卿，看着她倔强认真的鼻子。
“你在对我说教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跟她们讲，她们也不一定能解决你的问题，还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
迎接秦可卿询问的是一段长久的沉默，直到很久男人才一点点的张开嘴巴，喉咙里是听起来有点沙哑低沉的声音。
“可是，我只有你们了，我不跟你们讲，我还能跟谁讲呢。”
秦可卿忽地一下就掉下泪来。
眼前哪有什么少年有成不自卑的苏起？只有一个麻木破落的苏起。
苏起极少表现出真正的自己，眼前的男人褪下了所有叫人喜欢的东西，只剩下一副中庸的人类躯壳。
他从孤儿院被苏洛家收养，就一直在为了苏洛而活，后来，他又为了李瑜兮安浅媚苏洛这个家庭而活，他拯救了姜初尧，与陆纤度过了荒唐的年华，他和秦家两姐妹缔结了深厚的关系，若是连她们都不能信赖，不能倾述心事，那他还能去跟谁说呢。
苏起抬手去擦掉秦可卿的眼泪，揉揉小女孩的脑袋，“我没事，你还有什么悄悄话想说的，想问的，我都会告诉你。”
“那这伤口应该是李瑜兮留给你的了。”秦可卿坚强起来，打起精神，现在苏起能依靠的只有她呢，“苏洛和陆纤即使再不小心，也绝不会伤你。”
苏起想了想：“苏洛也很奇怪，她今天……不大正常，似乎不喜欢我做额外的事情。”
秦可卿点点头：“苏洛昨天也对我奇奇怪怪的，她在关于你的事情上格外敏感，所以我才会跟你说今晚过来讲悄悄话，原来是这样。”
“对于我的事情格外敏感？”
“嗯，苏洛她对自己的感情还是不大能拿捏清楚的，但是想掌控你的所有事情是肯定的。”
苏起认真陷入回忆，苏洛这几天状态挺稳定的，他一直没担心这妮子。
“我一直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才想清楚，再加上今天和陆纤姜初尧的交流，才确定你那里有事的，所以今晚我才过来了。”
苏起很想说，他其实也不太明白眼前的秦可卿有没有在骗他，他不敢相信光是那么一小段的聊天，秦可卿就能判断出苏洛的异常，可苏起心里确实又愿意去那么相信。
苏起其实愿意相信的，或许这一切都已经被冥冥之中安排好了，或许是昨晚神州大地上的哪位风神卷顾，把那些可疑的讯息送到秦可卿耳边，于是在今天，秦可卿来到了他的身边，带着花香。
“你就这么担心我啊，明明我还没和你相认，明明我不可能在苏洛她们身边出事的。”苏起看着秦可卿的眼睛轻声说。
“担心。”秦可卿从他怀里坐起来，目不转睛看着苏起，“因为我只有一个姐夫。”
“是在嫌我么？”苏起看着秦可卿那双少女轻盈的眸子，“明明我有蛮久没有主动去找过你，你重生后我对你的照顾也不够，你不怨我吗？”
“嗯，我确实不像姐姐那般重要啦，也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是有点存在感不足的。”秦可卿笑，“可昨天晚上我就在想，如果姐夫你真的出了什么事呢，万一一个秦暮之不能解决你的问题了，万一你需要知道苏洛异常的状态呢。”
秦可卿目光悠悠，“苏起，小猫咪不会在意自己的主人养了多少猫，她只会考虑能不能为主人抓到老鼠。”
“苏起，我喜欢你，从前世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了。”
秦可卿一点点凑过去，去亲吻他的双唇。
苏起无动于衷。
面对小姑娘忽然的示爱，苏起愣愣的呆坐在那里，无动于衷。
“苏起，我忽然发现，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你自己，你好像一直为别人而活。”秦可卿轻轻离开男人的双唇，伸手去摸苏起的脸庞。
“我是旁观者，我看的比你清楚，你是极聪明的人，为了达成让所有人都获得好结局的目标，于是你疯狂的去努力去学习，但是，你忽然回过头来发现，你为之努力的人，却要抓住你。”
秦可卿怎么会不懂苏起呢，她想要陪着男人直到时间尽头，她认为自己比谁都要爱和了解苏起，自然明白在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苏起移过眼神看着秦可卿，秦可卿说的一点没错，这个小女孩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刨开了他的心脏，将他灵魂深处的思想和卑弱暴露在光底下。
可是苏起没有丝毫被揭穿的歇斯底里，他看着秦可卿，目光中隐隐有一丝期待，他好像一直在等待着一个可以将他拯救出来的东西。
第一次见到姜初尧时是如此，承诺给他一个优越生活的陆纤也是如此，苏起其实一直期待有个东西拉他一把，可是这些年来，却好像每个人却都在等着他去做更多的事。
秦可卿继续亲吻着男人微微发抖的脸庞，轻轻吻了吻他的眉心，她会永远是最爱苏起的那个，往前五百年，往后上万年都将是如此。
她的少年现在得病了，秦可卿要救他。
这个小小个黑发女孩抱住苏起的头，将男人抱进自己刚刚长成的柔软胸怀里。
小人儿怀抱是同样的温暖，带着秦可卿的味道。
“苏洛的转变使你感到困惑，李瑜兮的怒气让你受伤害怕，你得不到安浅媚安慰的一言片语，你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想要让所有人幸福，却会惹来这么多风雨。”
她清澹的说这些要人伤心的话，看着男人的眼神却依旧是带着笑。
“我告诉你吧苏起，其实你身边现在就是一个深渊，为你而生的深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想着将你永远的留在这里，所以，你想要将自己分给每一个人，这必然会遭到大部分人的反对。”
“有的人会像李瑜兮，生气，威胁，有的人会用尽一切办法和理由，有的人会像苏洛，说是要帮助你，实际上是将你控制在她自己的掌心。”
“苏起，你没错，你想要所有人都好这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这里的人不让你这么做，她们才是不对的。”
秦可卿垂下眼帘，慢慢地用手捂住脸，忽然哭了起来：“可是苏起，我做不了什么，我比不过苏洛，比不过李瑜兮，更比不过陆纤姜初尧。”
“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我只能保护你，一次次的拯救你，苏起，你如果真的想要逃走了，就带上我一起好不好。”她呜咽着说。
苏起看着秦可卿，女孩小小的缩在他的怀里，少年只觉得心脏正在一阵阵的抽痛，像是被人用刀子戳了两下，苏起在床上坐直来，紧紧抱着这只小小的。
两个人的胸膛紧紧相贴，似乎这样，两个人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温暖，这样两个人都能缓和些。
苏起感觉到小人儿的身体在他怀里轻轻的颤抖着，完全就是只主人搬家害怕被主人丢下的猫儿，他闻着空气中传来的那股迷迭花香，轻轻凑到她的耳边：
“秦可卿，我要带你一起幸福，即使不能大团圆，我也会带你一起走。”
窗外风吹着，太阳正在升起来。整个房间里安安静静，像是晋北的严冬，雪片一层层堆叠的声音清清楚楚。
苏起在这一刻有了全新的目标，有了一个绝对不能放弃的理由，仿佛真的有神在注视着他，将秦可卿送到他身边，将他必须完成good end的理由送到他身边。
“秦可卿，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理由。”他轻声说，“我会和你在一起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会带着你一起”
秦可卿不住颤抖的身子安静下来，许久，她伸出双臂搂住了苏起的脖子，此刻她身上的吊带滑落，一双玉臂连着裸背，秀白光滑。
苏起抱着她，女孩瘦瘦小小的，身上是浅澹好闻的味道，是勿忘我的味道。
其实现在这种感觉很奇怪，苏起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心理问题，他只是感觉很是有些累，但是在女孩的怀抱里，他体验到了一些已经很久没体验过的东西，那是一种类似于他记忆里许久未出现过的母亲，他似乎可以在这里放下所有的防备和努力，没有人需要他去照顾和讨好，他可以任意的舔舐自己的伤口。
在秦可卿的耳边，放下所有戒备显得有些脆弱的男人小声的喊着女孩的名字。
“秦可卿，你在这里。”
“我在这里。”秦可卿将男人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有冰凉的温度从苏起指尖传来。
“从今以后，你去哪都要带着我。”女孩黑色的长发垂落，清澈的眼睛透着爱情，她的肌肤白皙好看，她凑得那么近，以至于她长而微弯的睫毛都要扫到男人脸上。
“好。”苏起点头答应。
秦可卿的眼睛亮了一下，姑娘高兴的搂住男人的脖子，开心笑了起来。
“那我可以开心吗。“
她小心翼翼的询问，少女的眸子里蓄满了比整个太平洋还要温柔的水。
破晓了，太阳升了起来。
苏起没有回答秦可卿的问题，在这个盛夏的早晨，身上是适宜的温度，耳边是窗户外涌进来的风，楼下的汽车和行人带来街道的声音，唇上是女孩留残的稚嫩又带有熟悉的亲吻。
在这个温暖的早晨，少年终于和自己有所和解，或许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结，或许往日的苦难依旧在他身上没有褪去，但是这一刻在女孩的怀里，少年总算是安静下来，他的呼吸平稳，他确定自己也有了所谓坚强的盾障。
秦可卿轻轻坐起来，将苏起从床上拉起来，带着他去刷牙，去洗脸，和苏起一起做了一碗合适美味的面条，和他一起哧熘哧熘的嗦干净每一根面条，两个人连面汤都喝了干净，大早上吃出了一身热汗来。
“晚上我买点菜，今晚我们吃点好吃的，今晚不加班了。”苏起穿好衣服，拿起沙发上的包。
在厨房里洗碗的小姑娘大声嘱咐。
“别忘记带点辣椒，有贝壳肉就买点回来。”
苏起打开门，门外站着秦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