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交易？”
林澜若有所思地看着莫尽欢，过了半晌，忽然开口道：“司空无心，你之前说过，你的推算一共出现了三次错误，第一次是我，第二次第三次是太史阎和莫尽欢这对父子，对吧？”
“是。”司空无心的声音响起：“你本该出生早夭，太史阎本该死于镇魔谷，莫尽欢本不该降生于世。”
林澜轻声道：“看来，这个交易达成的结果，就是让我活下来。”
天命不可违。
唯有天外之物有机会改变天命。
而林澜至今所知的一切天外之物，无一例外都是来自于莫尽欢的母亲，那位真魔，她也是魔宗的起源，外魔门是她的真传，而魔宗则是外魔门开枝散叶的结果。
二十七年前，他出生的时候，本该是刚出生就夭折的结局，但却活到了如今。
看来，最初改变这一天命的，就是那位真魔了。
莫尽欢父子也是如此。
“不过，伱母亲是和谁做的交易呢？”林澜问道。
莫尽欢微微一怔，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母亲没有说过，不过……”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忽然说道：“她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是在看着天空？”
“天空？”林澜也抬头看向屋外的天空。
那张如阴影般遮天蔽日的巨大面孔，正静默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司空无心之前说过，魔，即是外道。
而天外的那张巨大面孔，就有可能是外道真正的源头。
看来，真魔与天外巨脸之间，恐怕真的是有某种隐秘的联系。
说起来。
他最初和魔天师去那天元别府时，所见的唐天元画像之中，唐天元也是一直在仰头望着天空，老国师和越阁主也说人宗的典籍之中，也记载了唐天元常常仰头望着天空。
唐天元又和真魔相识……
这其中，定然有深层次的关联。
“算了，暂时想这些也想不透。”
林澜微微摇头，压下这些思绪，又看向莫尽欢，问道：“你母亲消失之后，你父亲去镇魔谷找过她吗？”
“当然找过了。”莫尽欢点点头，说道：“但母亲就像是彻底消失在世间了一样，根本找不到丝毫蛛丝马迹，也没有再来见过我和父亲。”
“好吧。”林澜微微摇头，又问道：“你见到那魔剑器灵的魂了吗？那是你母亲锻造的剑。”
“魔剑器灵的魂？”莫尽欢摇摇头，说道：“没见过，不过前些日子，镇魔谷的魔气忽然变得异常浓郁，或许与这点有关？”
林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疑惑道：“你见过你母亲的武器吗？”
“没有啊。”莫尽欢当即摇头说道：“我母亲从来就没有动过手，国师大人送来的信中说我母亲有一把魔剑，我都有些不敢相信，从来没听过啊。”
“这魔剑是很早以前的了。”
林澜单手张开，手中便出现了一柄幽暗的断剑，说道：“这把剑是唐天元那个时期就存在的，并非是天外之物，应该是在这方天地内被打造出来的，不知怎的被求剑老人得到了，也不知道这剑原本就是断的，还是后来才断的。”
“后来断的。”司空无心的声音忽然响起。
“哦？”林澜疑惑道：“何以见得？”
司空无心淡淡解释道：“这剑的主材质是玄影天金，也算是魔宗最珍贵的炼器材料了，珍贵程度是同重量庚金的百倍千倍，而玄影天金打造出来的兵器，最重要的特性就是至刚至沉，通体浑然如一，但这柄剑却可以明显看出来有缺失，那自然后来断裂的。”
林澜微微点头。
他也觉得正常人都不会只打造出一柄断剑出来。
“这剑在断裂之前，品级应该比灵宝还要高。”司空无心说道：“只是凭借玄影天金和灵宝特性强行借助你的法力形成一截剑刃，但威能必然比完整时弱了很多。”
“品级比灵宝还高？”林澜不由得吃惊道：“灵宝不是至宝吗？”
“对于人间而言，超越人间层次的法宝，都是至宝。”
司空无心说道：“不过，灵宝这个级别的宝物，在人间还是有一些的，灵宝一般都是天仙竭尽心血打造出来的，而真魔这等存在，应该是能够和三界至高者媲美的，这等存在打造出来给自己用的兵器，自然不止是灵宝，应该是先天层次的灵宝才对，这魔剑的本质气息给我的感觉，也的确是先天灵宝层次。”
“哦？”林澜微微挑眉，问道：“听你这么说，你好像亲眼见过先天灵宝？”
司空无心沉默了半晌，说道：“是见过。”
“难怪。”林澜恍然。
“这器灵的魂知道的应该不少。”司空无心说道：“可惜脱离了器灵之身，否则说不定可以为我们解答不少疑惑。”
林澜摇摇头，没说什么。
这器灵摆明了讨厌人宗，还说那真魔愿意帮助唐天元，是受了唐天元的胁迫，哪肯乖乖回答？
他又看向了莫尽欢，说道：“没想到莫兄居然是真魔的血脉后代，不过，你看上去也不算很特殊的样子？好像就是修炼速度快一些？”
“好像是。”莫尽欢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不过我自己感觉还是挺快的，只是和林兄没法比而已。”
他的实际年龄可是比林澜还要小一两岁的，而且是《唯我之躯》和《武道真意》两门神通同时修炼，如今这个年纪能够修炼到神通大成，已经算是天才了。
“最奇怪的，是真魔为何要留存血脉吧？”司空无心说道。
“或许是因为那真魔与太史阎元帅一见钟情，动了真情呢？”林澜随意道。
司空无心沉默了一下，说道：“是有这个可能性，但可能性很小，你应该知道，人活得越久，就越容易麻木漠视，感情越冷淡，越是孤立的群体越是如此。”
他轻声道：“如那被天下视为公敌的冬蝉，她与空尘和尚经历了多少事？前世今生才有这等感情，而真魔这等不属于天地间的存在，来到人间，却忽然动情爱上了一个人，并且很快就有了孩子？这个可能性有多少？”
林澜看了莫尽欢一眼，发现他没什么在意生气的样子，摇头道：“不好意思，司空无心这人说话一向很直接，你别放心上。”
莫尽欢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可生气的，其实我父亲也这么觉得，他总说他对我娘是一厢情愿。”
“是么……”林澜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莫尽欢，说道：“难不成你母亲与太史元帅生下你，还有其他的目的？”
“这……”莫尽欢有些迷茫。
“你有感觉自己哪里特殊吗？”林澜好奇地问道。
“似乎没有……”莫尽欢思忖了一下，说道：“不过，我父亲以前教我《唯我真身》的时候，还传了我一种类似于魔宗的燃血秘术，让我生死危局的时候再使用，或许和我的真魔血脉有关？”
“哦？”林澜不由得打量了一下莫尽欢。
司空无心却是忽然开口道：“林澜，你有看过他的天命吗？”
林澜说道：“以前看过一次，不过上次死劫过后，我还没试过。”
“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司空无心问道。
“没有。”
林澜微微摇头，随即心中一动，发动了盗天者神通，打算再看一次莫尽欢的未来。
随着盗天者神通发动，一阵熟悉的恍惚感涌起，随即眼前的世界骤然变得灰暗，一切似乎都在这一瞬间静止了一般，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他与莫尽欢的脚下同时亮起了一道宽阔的光路，两道光路从身后无尽遥远的地方，延伸到两人的足下之后，而后交汇在一点。
然后，又从交汇的这一点，向命运的前方发散出了一条条岔路。
林澜意念化为身躯，飘然走到了莫尽欢的身旁，顺着这一条条岔路看去。
“嗯？”
他赫然发现，莫尽欢的未来之路，最长的路也没多长，其中最长的是未来的第一死因，而那第一死因的终局画面之中，居然与他自己的第一死因很像！
画面中，也能看到一道恍若直通天穹深处的光柱，上方天空可见无边的五色云朵，彩色的霞光弥漫在天地间，同时有数不清的耀眼夺目的锋芒利刃，如雨落般从天空坠落，直接穿透了莫尽欢的身体。
——他所见的未来，皆是他亲眼所见，这也是他所见的莫尽欢的未来。
“这也是重华城。”
林澜看了一眼这条路的长度，倒也算不出准确的时间，但应该不足十年，不由得暗想：“时间与我自己的终局一样，看来是一起在天仙攻城之中死的。”
“不过，莫尽欢一般不是在镇魔谷那边镇守吗？”
他心中一动，又看向了其他的死因，当即看向了那条可能性第二大的未来死因，画面当即开始在他意念中出现。
画面中，只见唐挽秋手中拿着一本诗集来到了他的面前，神色低沉地说道：“师兄，镇魔谷那边传来消息，烽天军被一尊天仙所杀，当时可见天仙的‘一念通天’和‘天人合一’手段，远观有漫天锋芒，血雾弥漫，而烽天军在顷刻间便已全军覆没，烽天军上到主帅太史阎，少帅莫尽欢，下到兵卒军士，无一幸存！”
林澜眼神一变。
这条死因，比第一死因活得还要短，看来是在天仙攻城之前发生的。
那天仙，先去进攻镇魔谷，灭了烽天军之后，才来进攻重华城？
为何要先进攻镇魔谷呢？
他思忖了半晌，当即退出了盗天者状态，将所见的情况，与司空无心说了一下，也顺便和莫尽欢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盗天神通。
司空无心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然未来那天仙要攻破镇魔谷，灭烽天军，原因应该也和大虞有关，天仙来攻破重华城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和道宗、佛宗抱有同样的目标，最终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打破唐天元封闭这人间的天元神阵。”
他轻声说道：“镇魔谷的魔气极为精纯浓烈，或许是那天仙有其他作用，又或者是与北齐魔宗有什么交易。”
“有什么方法化解吗？”林澜问道。
“没办法。”
司空无心说道：“这些年来，我登天阁通过道宗的力量，已经提前替你解决了很多威胁，因佛寺那老僧能够利用的种种手段，都被我提前破解了，但那些都是属于人间范畴的力量，我好歹还能帮帮你，但一名真正的天仙，很可能还有其他手段……”
他顿了下，说道：“这等实力，已经达到‘以力破巧’的程度了，那天仙就堂堂正正地进攻镇魔谷，这天下间何人能挡？因佛寺那老和尚巴不得见到这一幕，道宗执一观那位就更不可能了。”
“执一观那位更不可能？为何？”林澜疑惑道：“同为道宗，难道不是更容易吗？”
司空无心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曾经和你说过，天人，与陆地神仙之间，最大的区别，不止是境界，天人已经开始修行真正的‘道法’，陆地神仙只是天法圆满，这一点本身就有差距，而且飞升后的天人还掌握了‘一念通天’这一权柄，拥有无穷法力。”
林澜微微点头，问道：“那天仙呢？”
“天仙所掌握的权柄，则是‘天人合一’。”
司空无心说道：“天仙其实也就是道法修炼到了极致圆满的境地，执一观那老道也是如此，但他在天仙的面前，却是根本没有什么抵抗之力。”
“没有抵抗之力？”林澜皱眉道：“因为‘天人合一’的权柄吗？”
“对，这天人合一的权柄，能够完美操控一切天地之力。”司空无心说道：“道宗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操控天地之力形成种种手段，无论是飞剑、丹法、符法……皆是如此，道宗之人本身的力量只占很小一部分，关键就是外在的天地之力。”
他缓缓道：“但在一名天仙面前，执一观那老道根本就无法驱使一丝天地之力，全凭自身，又怎么可能与天仙抗衡？”
林澜终于明白了。
他喃喃道：“这么说，若是那天仙攻城，道宗根本就不可能帮大虞？”
“帮不了，也不会帮。”司空无心摇头道：“道宗的根源，就是天宫，一位天仙现世，无论处于何种地位，道宗又怎么可能反抗？”
林澜沉默了半晌，轻声道：“这么说……大虞，只能靠自己。”
司空无心说道：“不过，大虞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毕竟是唐天元的传承，诸多隐秘手段，不容小觑，而且……你若是能早点达到大神通，也能多一些胜算。”
林澜沉默一下，缓缓道：“不出十年，我一定能成大神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