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难得地在春初落了一场大雪。
雪花飞舞着、落在地上，化成水、化成雾，将原本就清冷的街道染上了一层霜寂。
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停在街边，从中走出一位身着儒衫的男子。
男子名为林兮风，是观海书院最年轻的君子，现任云霖书院的学长，此番上街来，是为见两个人。
脚下布鞋踩在雪上，压成薄薄一层，随着脚步走动，化作雾花，坠在青石板上悄然消失不见。
屋檐下，两位女子等待许久了，见到林兮风缓步前来，冲这位观海书院君子福了福身子。
“见过林君子。”
林兮风颔首点了点头，柔声道：“我们算是一家人，无需拘束礼仪。”
站立侧边的女子，胸脯弧度极其夸张，她捂着胸口抬起身子，轻声道：“有些礼数是要讲的，毕竟我们算是外来者，让那些人瞧见了不好。”
流莺十指交叉，放在腹前，面上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林君子，书院那边可有规定时间？我与琉璃虽然是剑修，但在陨星阁中的排名并不靠前，取大妖头颅并不是简单事，或许要多花上一些岁月。”
琉璃听见流莺的话，忍不住伸手揪了揪莺腰肢上的嫩肉。
这妮子有时候傻乎乎的分不清主次。
她们虽然是大荒的化形凶兽，可现在她们依靠在千魔宗上，是千魔宗的长老供奉，千魔宗和林兮风是什么关系，需要说这样的话吗？
多此一举！
林兮风微笑道：“你们且放心，书院那边并没有其他的要求，就算有，我也会为你们延缓一二。”
琉璃眯眼笑起，面容很是风情，她将垂落在面上的青丝挽至耳后，问道：“林君子，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周围一切都是假的，你会如何？”
林兮风面色不改，笑容依旧如三月春风化雪霜，“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什么意思？”琉璃双眸瞪大，不知道林兮风在说些什么。
“庄周梦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假掺杂，必然是有所渊源，何必去想这些无厘头的事物。”林兮风抬起手指，指尖有墨水化为蝴蝶，翩翩飞起，落在肩头拍打着翅膀。
琉璃扶了扶额头，好吧，她就应该听流莺的，这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
原地凌乱一阵，琉璃仰起头颅继续道：“林君子，未来不管身边到底有多少虚假，希望你依旧能如现在这般对待小姐。”
林兮风愣了一下，开口道：“林厌离骗我了？”
琉璃身子一个摇晃，险些栽倒在地上，身子靠在身后墙壁，讪笑道：“没有，小姐很少骗人的。”
“那我可得好好问一问。”林兮风眯起眼睛，将肩上蝴蝶扇走。
一时间，琉璃汗如雨下。
这时，远处有剑气遁来，仰头看，只见领头人是一位身着青衫的少女，她踏在剑上，从飞剑楼一掠而下，径直来到街道。
“爹！”
少女落地，乖乖来到林兮风身前，轻声唤了一句。
看着身前少女，林兮风面色缓和到极致，温声道：“这一年，长高了许多。”
听到这话，林厌离嘴巴近乎咧到耳根子。
她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的夸奖。
“对了。”林兮风想起什么，拳头微微攥住，“你娘亲......这次来吗？”
林厌离笑容停住。
“呃，还要些时日。”
林兮风拳头松开，舒缓了一口气。
毫无疑问，这是他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好消息。
林厌离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爹爹，放心，一定会见到的。”
林兮风摸了摸林厌离的头发，温言道：“嗯，爹爹知道了，有些事不能强求，既然现在见不到，想必是缘分还没到，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东西等时间到了，自然会好的。”
林厌离揉了揉发酸的脸，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的男人，而这样的男人又刚巧让江晚离碰着了。
林兮风道：“这一次会在金陵待多长时间？”
林厌离想了一下，掰起手指，“几个时辰吧，毕竟西方泉州半周沦陷，凶兽浪潮已经到了太楠城，那边的大修太少，时间长了扛不住。”
听林厌离提起西方泉州，饶是林兮风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西方泉州那边属实一言难尽，须臾四州之地，一方大州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观海书院早早颁下法令，可恨西方泉州大多数仙家宗门阳奉阴违，今日山上人自食恶果，也是因果关联，报应上身。
只是苦了那些凡人，遭了不作为的罪难。
“我也会去太楠城。”林兮风叹了口气。
“爹，你在学问上是这个。”林厌离猛地抬头，竖起大拇指，“但是，您是校书君子，是云霖书院的学长，何必去前头冒这个险。”
林兮风反问道：“曹正夫子能站城头，我就不能站城头？再说，哪有爹爹站在女儿身后的道理。”
“唔......”林厌离犹犹豫豫，“曹正夫子是剑仙啊。”
林兮风双手摊开，一只金色毛笔凭空浮现，他掌中生风，在面前绘出人间春景。
“提笔可生花，落笔可杀人。”
他笑着道：“我也想让世人知晓，你娘选我没错，我选你娘也没错。”
林厌离心头一震，低下头嚅声道：“女儿明白了！”
林兮风轻笑一声，收了手中神通，“这些日子他们都挺闹腾，看样子是在等你，现在你来了，可以带着那些沐天城的修士启程去太楠城了。”
“毕竟我是新剑主嘛，人家得听我的！”林厌离自豪着拍了拍胸脯。
不过多言语，林厌离踏剑拔高身形，几个呼吸时间来到飞剑楼阁顶。
阁楼上，有一位女子静静站立，见林厌离遁来，将视线投向自己的脚尖。
她的名字叫浮屠，曾是江晚离的佩剑，现在林厌离来了，她在林厌离的身上感触到了那道久违的气息。
林厌离高高站立，将整个金陵收入眼中，鼓起气力高喝道：“千魔宗，沐天城，随我前往太楠城！”
顷刻，满城灵光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