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经得住考验吗？
大概率是经不住的。
这一点，沈毅心里也很清楚。
易地而处的话，沈老爷处在太子殿下的这个位置上，这个档口，老父亲突然将四弟给召了回来，他心里也会忍不住犯嘀咕。
毕竟李容现在已经不是皇子的身份了。
如果是其他皇子，夺嫡失败了大不了就去就藩，就算是新君不高兴了，至多也就是亲王变郡王，做一个富家翁总不是问题。
而太子……
历代被废的太子，少有好下场，哪怕不死，恐怕也要永远圈禁。
毕竟新皇帝，绝不会容忍一个曾经有太子名分的兄弟到处乱窜，这样江山社稷都会不稳。
沈毅现在是太子这个位置上，他说不定也会咬牙搏一搏。
当然了，如果沈老爷有机会做太子，并且以太子的身份监国大半年时间，那么朝廷的格局跟现在的朝廷格局就绝不会一样了。
即便不掌控朝廷，至少也会让自己的储位稳固。
不过现在的真实情况是，朝廷就是这么个朝廷。
张相公皱着眉头抬头看向沈毅：“子恒，你把话说的明白一些。”
沈老爷摇头道：“师兄，从这里明发圣旨到江都，然后吴王从江都再到京城来，这一来一去，至多也就二十天时间。”
“二十天时间里，师兄就可以见到什么叫考验人性了。”
张简被这句话说的眼皮子直跳。
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子恒，你这话说的，为兄眼皮子直跳…”
沈毅叹了口气，开口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师兄应该什么都清楚了，不过师兄还是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咱们这些臣子，谁都不能插手进去，不然没有好处不说，还会惹得一身腥臊。”
张简默默点头：“我记下了。”
说着，他还是忍不住说道：“陛下的身体…”
沈毅再一次摇头，轻声道：“要是好，就不会这么急着出来临朝了。”
…………
沈侯府里。
沈毅夫妻二人，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大女儿，沈老爷神色复杂，开口道：“事情就是这样，当初是我儿自己定下来的事情，如今朝廷赐婚的圣旨很快要下发，现在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沈桑桑面色微红，没有说话，
一旁的陆若溪笑着说道：“她这个年纪，早该嫁人了，如今嫁了皇子，还是她心宜之人，后悔什么？”
沈毅微微摇头，无奈道：“我就知道，他们两个能成，夫人一定居中撮合了。”
“怎么能说是我撮合？”
陆若溪轻哼道：“自家闺女的终身大事，夫君不上心，还不许我上心了？”
沈桑桑走到沈毅面前，拉着沈毅的衣袖，轻声撒娇道：“爹，女儿知道您舍不得女儿，女儿将来会常回来看您的。”
沈毅看了她一眼：“你嫁去江都，离燕京千里之遥，怎么常回来？”
沈桑桑低着头：“您不是常说，将来要回江都住的嘛…”
沈毅再一次摇头，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去玩去吧，这几天不要到处乱跑了，宫里可能会诏你进宫去。”
沈桑桑应了一声，扭头离开了。
沈老爷低头喝茶，面色依旧不太好看。
一旁的陆若溪站了起来，走到他旁边给他轻轻捏着肩膀，开口道：“夫君怎么满脸不高兴？是对吴王不太满意？”
“不是。”
沈毅默默说道：“四殿下这个人，还是很聪明的，品行也没有大问题，可问题是…”
他抬头看向陆若溪，轻声道：“夫人啊。”
陆若溪一愣，问道：“怎么了夫君。”
沈毅叹息道：“咱们夫妻可能联手，将女儿推进深宫大院里去了。”
沈夫人愣住了，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沈毅。
“夫君的意思是…”
沈毅轻声道：“只是有可能。”
“我的话，谁也不要说，不然会给咱们家惹麻烦。”
陆若溪过了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然后喃喃道：“妾身还以为，桑桑只是去江都做王妃…”
沈毅站了起来，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不碍事。”
“有她爹还有她兄长在，即便是宫里，也没有人敢欺负她。”
陆若溪依旧愁眉不展，似乎对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有些后悔了。
沈老爷拉着她的手，微笑道：“跟夫人说些开心的事。”
陆若溪看了看沈毅：“什么事？”
“渊儿送来消息说，咱们那个儿媳妇，怀了身孕了。”
“真的？”
陆若溪惊喜交加：“沈家，终于有第三代人了！”
沈老爷搂着他，轻声道：“那个姓苏的姑娘，也怀上了。”
沈毅怀里搂着夫人，看向远方，有些出神：“当年只剩我与子常的那个小小门户，如今终于开枝散叶了，我要代沈家，好生感谢夫人。”
“夫君这话说的。”
沈夫人嗔怪道：“难道我便不是沈家人？”
“那自然是。”
陆若溪抓着沈毅的手，轻声道：“夫君，你说过几个月，要不要派人去辽东，将我们的孙儿接回来。”
沈毅笑着说道：“哪有刚生下来就让别人母子分离的？再说了，那是他们下一代人的事情，咱们这一代人，就莫要管了。”
陆若溪轻轻点头，不过还是有些忍不住，她低声道：“夫君，等朝廷的事忙完了，你带我去一趟辽东罢。”
沈毅笑着点头。
“好。”
………………
江都府。
朝廷的圣旨被四百里加急，送到了江都吴王府上。
宣旨的太监展开圣旨，吴王府上下跪了一地，恭迎圣旨。
一段冗长的骈文之后，圣旨终于念到了正事。
“着即赐吴王李鉴与沈氏长女成婚，大婚定在京师，吴王领旨意之后，即可启程北上京师，准备大婚事宜。”
“钦此。”
旨意念到这里，宣旨的太监合上圣旨，满脸笑容的上前搀扶起李鉴，谄媚一笑：“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将要迎娶王妃了。”
李鉴两只手接过圣旨，忍不住心潮澎湃。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从袖子里掏出几片金叶子，递在了传旨的太监手里，笑着说道：“辛苦公公，公公今天就宿在王府，本王好生给公公接风洗尘。”
这太监伸手接过，低头道了声谢。
应付完这几个太监之后，吴王殿下扭头回到了王府的正堂，大口喝了好几口水之后，才站了起来，忽然大声喊了起来。
“来人！来人！”
很快，从京师一路跟到江都的侍奉太监崔振，低着头一路小跑过来。
“王爷，有什么事吩咐？”
吴王殿下再一次深呼吸，然后声音沙哑：“前几天登门的那位…那位先生，现在还在江都么？”
崔振想了想，回答道：“那个人，奴婢派人跟踪过，他就是江都府本地人，从王府离开之后就回老家探亲去了，现在应该还在江都府。”
“去…”
吴王殿下努力压低声音：“毕恭毕敬请回王府来。”
“不。”
他摇了摇头道：“探明他现在在哪，本王亲自出去请他！”
崔振应了一声，连忙低头：“是，奴婢这就去办！”
说罢，他低着头退了下去。
吴王殿下手持圣旨，两只手还止不住在颤抖，他抬头望天，喃喃低语。
“父皇…”
“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