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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七 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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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痛苦、彷徨、茫然、厌恶、无力,种种感觉如潮水般袭来,交织成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只想完全放弃索性倒下。这是前所未有之事,以她的性子,若在以前自是宁折不弯,血战到底,大不了一死而已。可是现在她已身在地府,还能再死一次不成?

虽然手中有剑,但她已接近崩溃,因为完全看不到希望。

云舞华黑裙破碎,露出了许多如雪肌肤,甚至肋下后腰大腿等处的肌肤也现了许多出来。但她此刻已顾不上那许多,身体微微一侧,先一肘击在一个饿鬼胸前,将他击得上身后仰,然后才以手中玄黑巨剑架在他颈上,微一运力,截断了他大半脖颈。

那饿鬼双手抚颈,干嚎数声,才一头栽倒在地,挣扎了几下,化作一团黑土。

云舞华又以剑尖划开另一头饿鬼大如孕妇的肚腹,而后轻盈地闪到他的后方。那饿鬼一声惨嚎,肚出喷出大蓬碧绿汁液,中人欲呕。这一次饿鬼没有那么快就死,而是胡乱挥舞着双手,嚎叫许久方才倒下。

云舞华又已斩断三头饿鬼的膝盖。

原来身处阴间也会感觉疲累。在摆渡舟中苦战了不知多久之后,云舞华几乎已挥不动手中巨剑。万般无奈之下,尽管知道弱水下不得,仍只能殊死一搏。于是她奋起最后之力,一跃杀入众死魂丛中。死魂实在太密,她几乎是用剑刃推挤,才给自己挤出一块容身之地。虽然落足处仍是河中,但所幸弱水也有底,此处离岸很近,水深刚刚及膝。

推,砍,挤,撞,她机械地重复着这几个动作,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死魂丛中杀出来的。

不料尚未完全脱离死魂队伍,不知从何处冒出这许多饿鬼来,有的力大无穷,有得血污披面望之就欲呕吐,有的躯体中会喷出毒液,进退举止灵活,比那仅有面孔躯干缥缈的死魂难对付多了。而且这些饿鬼如闻到血腥的鲨鱼般,虽然被云舞华不断屠戮,竟是不肯退去,反更穷凶极恶地扑上,使得近旁的死魂也似感染了他们的凶性,也是不断纠缠过来,驱之不散。

她越来越是疲累,只能缩小巨剑的攻击范围,让哪些面目狰狞的饿鬼靠近,依靠这种耗力极少的近身缠斗与一众饿鬼死魂周旋。在这里,她一道威力巨大的道法都用不出来,护身法宝也尽皆消失,还算她运气足够的好,手中巨剑来得莫名其妙,否则她怕要赤手空拳对付这些饿鬼死魂了。

不知是第几次驱退扑上的饿鬼和死魂,云舞华持剑而立,举目四顾,只见远方弱水茫茫,前后左右围拢上来的饿鬼,岂止数以百计?一张张或血污披面或丑恶无比或狰狞乖张的鬼面在视野里晃来晃去。

云舞华面色惨白,不敢再看,挥剑埋身冲向众饿鬼。她惟恐多看一眼形势,就会失去了最后的勇气。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沉郁如雷的蹄声,蹄声中蕴含的威压令她心头轻轻一颤。蹄声传来,众饿鬼立刻如遇天敌,潮水般向后退去,至于死魂逃得更快,全部涌回渡口,老老实实地恢复成先前的队列。

云舞华提剑凝立,抬首望去,只见一头全身披深蓝重甲的异型角兽自远处雾中奔出,向这方冲来。

这头角兽身高二丈,四蹄粗如水桶,周身天布满天然铁鳞,每片皆有尺许方圆。角兽头顶一列生着七八枝大小不顶的尖角,其中最长一只足有三尺余,两只血红的小眼睛生于头侧,正死死地盯着云舞华。

角兽鼻息如雷,发力奔腾而来,四蹄每一次落地,都刨起大堆黑土,在身后留下一道滚滚黑龙!看它前冲力道足有万钧之势,绝非人力所能稍阻。

角兽背上端坐着一名高达丈二的骑士,他身披深黑铁甲,生有四臂,双手横端一枝四丈钢枪,另有一手擎缰,一手持旗。那面飘扬的战旗上绣着一张狰狞的鬼面。

那骑士面容全被一张镔铁鬼面盖住,只在鬼面两颊开孔处不住喷薄出白雾。遥遥望见云舞华,他一抖缰绳,角兽咆哮一声,更加速冲来!

角兽铁骑尚在数十丈外,铁蹄已震得大地不住颤抖。云舞华手中巨剑缓缓扬起,面色苍白,咬紧了下唇。她一无道术,二无神兵,面对厚甲持锐的角兽铁骑几乎全无办法,惟有倚仗身法灵活周旋,多撑得一刻算一刻。

还有三十丈!

她已看清角兽口中不住流涎的獠牙,看清了直指自己面门的枪尖,更看清战旗上栩栩如生的鬼面。云舞华对阴间所知不多,并不知道这面战旗代表着酆都巡城甲马。不过就算她知道来者身份,也别无他法。

还有二十丈!

云舞华一双赤足微微提起,只以足尖点地,欲在最后一刻方闪向一旁。然而她心中忽然看到那骑士眼中有嘲弄之意,似乎己方一举一动皆在其掌握之中,心中不由得一冷!但以她的骄傲,绝不允许自己不战而弃,即使这时的她已疲惫得几欲倒地。

她握紧剑柄,严阵以待。

大地震颤得更厉害了,轰雷般的蹄声陡然响了何止十倍!

这蹄声却非是发自面前的巡城甲马,而是传自远方。那骑士听得蹄声,猛然用尽全力一提缰绳,角兽巨头被生生拉得向上扬起,发出一声震天狂吼!它四蹄死死立住,然而庞然无匹的冲势仍使它那庞大身躯不住向云舞华冲来,直至数丈之外,方才止了去势。

四只铁蹄,早在地上留下数道深沟。

骑士一声怒喝,竟然将近在眼前的云舞华扔下,调转角兽,转向远方蹄声传来处迎去。

云舞华举剑立着,已然呆住。她实有些无法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既有些庆幸,又有些隐约的懊恼。

“难道……我就这样被忽视了?”素来心高气傲的她,实是对这一结果有些难以置信。

她望向远方,见漫天黑雾翻涌中,忽然冲出一个极淡的身影。那身影来得好快,她要运足目力才能勉强分辨出他的行迹,这还是因为他所过之处皆留下一道淡墨色尾迹的缘故。原本要斩杀云舞华的那骑巡城甲马绕了一个弧线,向那身影截击而去。

此时远方云雾中冲出一骑巡城甲马,转眼又是一骑,顷刻功夫,已有百骑巡城甲马现身!百骑甲马奋力前冲,大地震动如高山崩裂,马潮涌动,骑队席卷着越滚越高的黑色烟尘,气势可谓滔天!

只是他们的速度都嫌慢了些,远不及前方遥遥前冲身影的轻灵迅捷。那身影随风而动,宛如飘浮般,飘飘荡荡间就会跨越百丈距离,行进间全无规律可言。云舞华只觉得那身影的行动方式实是充满了森森鬼气,仅是遥遥看着,就已令她身有寒意。

转眼间那巡城甲马已迎上了那身影,马上骑士一声惊天暴吼,四丈铁枪上爆出熊熊阴火,一枪向那身影刺去!

云舞华只觉眼前一花,只见那身影忽然留下无数残影,瞬间已绕着那巡城甲马转了一周,手中四尺铁棍连击四记,角兽四只铁腿顿象泥封土塑般被一击而碎!那身影随后在那骑士背后如鬼魅般升起,直至与那骑士平齐时,方一棍横挥!

扑的一声闷响,骑士硕大头颅冲天而起,直飞出百丈才掉落在地!他庞大而沉重的身躯缓缓向前倾倒,四肢尽断的角兽却还未死,庞大的身躯重重坠落黑土中不能动弹,只是痛得仰天惨号。吼声凄厉,声传四野!

云舞华早已呆在原地。

在那一瞬间,那个身影速度何止倍增,根本已看不清楚他奔行的轨迹,然而无论是断角兽四蹄,还是击飞骑士头颅,每一下挥棍都是如此清楚明白,犹如暗夜闪电,纵是云舞华闭上双眼,刚刚那五棍也是仍挥之不去。

那身影意犹未尽,回首望望身后追近的百骑巡城甲马,忽然自原地消失,数个闪现间,他竟迎头冲进甲马队中!

甲马群中忽然升起一片黑雾,将百骑巡城甲马都笼于其中,再也看不清雾中详情,惟听得角兽吼声连连,甲士怒喝震天!

几乎是黑雾才爆开的功夫,那身影已自雾中穿出,在云舞华面前数百丈外掠过,向远方奔去。百骑甲马一一从黑雾中驰出,战旗烈烈,再次疾追下去。

阴间冥风旋即吹散了黑雾,露出三头瘫在地上,痛得狂吼不停的角兽。角兽上的铁甲四臂骑士伏上自己座骑旁边,却是动都不动。一名甲士仍死死握着战旗,旗杆深插土中,高高竖起。但护旗甲士的头颅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挂在颈边。

狂风中的战旗烈烈作响,不知在为谁作挽。

直到一只冰凉湿腻,散发着难忍臭气的大手抓上肩膀,云舞华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可不是能够轻轻松松看热闹的。她也不回头,前冲一步,巨剑反手在背后扫过,破革声中又响起一记痛吼。

云舞华这才回头,果不其然,见巡城甲马远去,那些原本躲到远处的饿鬼又重新围了上来。而她因为看得太入神,完全没有注意这边,竟然又被合围。

云舞华轻咬樱唇,巨剑轻颤,带起道道如水波般的剑光,温柔地自最先冲上来的三头饿鬼颈间划过,然后轻轻让过喷过来的惨绿体液。看了那身影惊心动魄的一战后,她又重拾战心。只是那人无论身法还是棍术都是如此熟悉,令她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

尽管轻松料理了三个敌人,然而看着周围数以百计的饿鬼,云舞华仍知此战生死难料。

她刚斩倒数头饿鬼,所有的饿鬼似乎都感应到了什么,呆立原地,同时转头向远方望去。云舞华轻而易举地砍翻十几头饿鬼,自己也不由得怔了一下。

大地再次震颤,远方那身影从云雾中冲出,身后依然跟着大队巡城甲马,不过看数量似乎又少了几匹,这一次他也望见了云舞华,忽然加速,竟笔直向她冲来!他这一加速,直奔得如流星地火,倾刻间就将众甲马远远甩在身后。

千丈转瞬即过,那人已立在云舞华面前,手中飞旋如风的四尺铁棍渐渐缓了下来。

扑扑扑扑闷响接连响起,在他十丈之内所有饿鬼头颅纷纷爆裂,摇晃着倒地。

云舞华此时惊愕远甚于刚见他之时。竟是纪若尘!怎么会?

立于面前的他也有片刻犹豫,这更加证实的云舞华的判断。他显然是认识她的。断不会错了,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也来到这阴间地府,但这人的确是纪若尘没错。

就是那个给她钉入极乐针,就是那个对她轻薄,任她如何哀求,也不肯停手的纪若尘……

大地震颤得越来越厉害,巡城甲马正迅速接近。纪若尘毫不理会声势浩大的追兵,向云舞华行来,一边伸出左手道:“跟我走。”

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指掌柔韧,坚强有力。云舞华一颗心忽然越跳越快,她手中巨剑微微一颤,突然一剑向纪若尘咽喉削去!

虽然纪若尘身法迅如鬼魅,然而他万料不到云舞华会突然动手,措不及防之下骤然立定脚步,巨剑剑尖几乎是贴着他咽喉肌肤掠过!

纪若尘愕然望着云舞华,咽喉处慢慢泛起一道黑线。云舞华双手颤抖,猛一咬牙,巨剑又向他当头斩下,一边喝道:“无耻淫徒,我与你誓不两立!”

纪若尘惊讶之色旋即从脸上隐去,冷笑一声,一步已绕到了云舞华身后,轻轻在她后颈拍了一记,又一步重回到她的身前,几乎与她贴面而立。此刻辰光似已变慢,云舞华巨剑已在外围,根本无法对纪若尘产生威胁,本是当头斩落的一剑仍悬在半空,缓缓下落。

纪若尘伸指划过她的唇,温暖而柔软,与这冰冷、黑暗、潮湿的阴间格格不入。

他淡然一笑,身形化作一缕轻烟,瞬息间远去,没入远方的黑雾之中。一众巡城甲马摇动战旗,蹄声震天,呼啸着追去。

扑的一声,云舞华斩空了的一剑,这时才没入地面。

眼见纪若尘绝尘而去,云舞华方才想起自己仍是身处绝地。她一咬牙,趁着一众饿鬼还未围上来时冲出重围,向着与纪若尘相反的方向奔去。

纪若尘越奔越是畅快,刚才那一点小小的不愉快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本来追在身后的一百余骑巡城甲马如今只余八十余骑。再在这辽阔个原来回奔上几圈,他身后就再不会有什么追兵了。

此刻他内视胸中,只见心房中燃着一朵湛蓝火苗。这丝蓝炎虽小,然而却炙得他全身发热,幸好一丝丝阴气从四肢百骸渗入体内,带来缕缕冰寒,方才抑住了这道火气。每一道阴气入体,纪若尘就觉得无论是动作还是神识都进步了一分,越来越有得心应手、如鱼得水之感。

他甚至开始有些喜欢阴间了。

身后蹄声如雷传来,纪若尘不用回头,已知八十余骑巡城甲马又已拉成了长长一列。再前冲十余里,巡城甲马之间的距离就足够他从从容容地收拾掉最先数匹了。地府巡城中马悍勇无伦,不畏艰险,可是脑筋却不大灵光,己经被纪若尘用同样的手法给收拾了数十匹,竟还不汲取教训,依然前赴后继的赶来送死。

纪若尘当然不介意再拿他们练练手。每杀一个巡城甲马,他胸中的蓝炎就会旺盛一点,吸取地府阴气也就会更快一些。

摆渡人的临终告诫言犹在耳,是以纪若尘在发现胸中生成一朵蓝炎之后,索性带着这一群巡城甲马大线圈子。他不愿离开弱水太远,既然地府鬼卒阴兵部不愿招赵南方妖魔,那他在实力足够强横之前也不愿去招惹南方之主冥风的手下。何况洛阳一役中他己见过了东方之主篁蛇,虽然那仅是由黄泉秽气形成的一介分身,但其通天焚城之威己令纪若尘根本无法仰视。

他并不知道篁蛇与冥风是何关系,但既然一个为东方之主,一个为南方之主,想必威能也是半斤八两。况且此刻身在阴间,而对的恐将是冥风真身,纪若尘就是再不知天高地厚,也绝不敢去招惹冥凤。

只是回返阳间之法看来惟有到南方才能寻得,这又如何是好?

纪若尘正举棋不定间,身后忽然传来角兽的声声嘶吼,震天蹄声渐渐消失。他还以为巡城甲马终于学得聪明了,回首一望,才见巡城甲马面向侧方列成了一列横冲,铁枪指天,正严阵以待。

纪若尘不知他们在等些什么,一时好奇,也就停下了脚步。反正这些巡城甲马不怕的妖魔,他也不会怕。

直等了片刻功夫,远方云层中才传来一片沙哑的叫声,听上去就似无数老女人在一同尖叫。紧接着一头异鸟在云中观身。这头并鸟体形巨大,中为女子身体,从头至脚足有一丈有余,双腿上覆着细密的鳞甲,胸腹间则是光洁赤裸的肌肤,隐秘处纤毫毕露,一如人间女子。她没有双臂,而是生着三对羽翼,身后是十余根长达数大、飘浮不定的尾羽。

这头异鸟一见平原上列阵以待的巡城甲马,双膜立刻由碧转黑,仰首向天,奋力尖叫,叫声遥遥传了开去。云中鸣叫不断,一头又一头异鸟不断现身,转眼间已聚了四十余只异鸟。最先那只异鸟又是一声长鸣,领头向巡城甲马冲去!

巡城甲马一声呼喝,策动座骑,重列了一个圆阵,以应对这速度快得异乎寻常的异鸟。异鸟飞行如电,转折灵动之极,全无规律可言,在众巡城甲马上方穿梭来回,终找到了一处破绽,突然笔直俯冲,快到一位骑上头顶时口一张,一声凄厉的嘶城穿云而起!她口中喷出一道蓝光,刹那间照耀在甲士的头盔上!

那但达一寸的重盔在蓝光中竞迅速变软,塌陷下去。骑士哼也未哼出一声,就此一头栽下角兽。

此时异鸟均已赶到巡城甲马上空,来回翻飞,不时突然俯冲而下,喷出道道蓝光。骑上不论哪个部位中了蓝光,重甲部会如被熔了一样陷下一大块去。不时有巡城甲马坠地而亡,而这些异鸟也一头接一头被挥击如电的四大铁枪透体而过,然后被甩在地上,再被角兽踏成肉泥。然而双方皆是殊死扑击,完全无所畏惧。

一场苦战!

纪若尘本想在旁捡些便宜,待看了那些异鸟的速度后,又改了主意,转而向南方行去。

又是一柱香的功夫,这场苦战方歇。四头异鸟遍体鳞伤,在战场上空盘旋一周,哀鸣数声,方才穿云远去。而巡城甲今也只余七骑,他们静立片刻,方调转角兽,向鄷都方向行去。

漫无目的地奔行了不知多久,纪若尘已完全失去了方向。以他此时奔行之速,足己奔出百里之遥,可是这么广大一片荒原上竟然一头妖魔都没有见到,实是有些古怪。

越是宁静,他就越是有些不安。眼前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幼时独行雪原,恶狼随伺之时。

纪若尘渐渐放慢了脚步,正欲辨认一下周围景物,忽然一阵莫名的心悸,就似波什么东西给盯上了一样。他心中一凛,握紧了手中四尺铁棍,缓缓扫视四野。

他心中忽然微微一动,运起目力内视,发现心房中那朵蓝炎已不再是笔直向上,而是似被什么吸引着偏向了一边。纪若尘试着转了一个身,那蓝炎也随之旋转,仍是指着同一个方向。

纪若尘不再犹豫,收敛了全身气息,如烟如云般向那个方向奔去。

越是奔行向前,扑面而来的风就越是沉重凝实。渐渐的,一种如山般的压力开始出观,压得他心中那朵蓝炎缩为原先的一半。然而蓝炎更是指向了压力来处,几乎部要横了过来。

再向前数里,纪若尘忽然觉得似穿过了一道无形的门户。就在同一时刻,前方浓而不敬的云雾突然故得干干净净,现出了一个神秘广大的新天地!

纪若尘骇然驻足,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立在一道千丈绝崖的边缘,再向前数步,就要坠落崖下。绝崖下方是一片辽阔无边的平原,两条宽百里、平静无波的大河交汇在一处,缓缓向远方流去。

与云雾重重的地府不同,这里的天空虽然黑暗,却清澈之极。纪若尘立绝崖之上,极目所至,早望出了千里之外。目力所及之广之远,实非他此前所能想象。

大地弗届,自然生威。

无法想象的广大世界骤然入眼,纪若尘只惊得屏住气息,心部几乎停止了跳动,那一朵蓝炎己被压得如豆股大,随时部有可能熄灭。

片刻之后,纪若尘才吐出一口浊气,心胸为之一宽,豪气悍勇暗生。

俗语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果然诚不我欺,不亲临此地,怎知天地间宽有如此至境!他此前曾以为西玄山之绝之险,之气象雄奇万千已是世间至景,可是与此情此境一比,实有如精巧盆景与涛涛海潮相较,怎能相提对并论?

此时回想,以前实是坐井观天。

纪若尘正自慨叹,忽然目力又进一层,刹那冲击,再令他呼吸一窒!

极远天际处,一座个可思议的巨塔逐渐显现。纪若尘努力分辨良久,方才敢断定那几乎占据了小半边天幕的是巨塔的塔基。

可是何样的巨塔,方才会有绵延数千里,广大如山脉般的塔基?

纪若尘镇定了一下心绪,方才顺着塔基向上望去。巨塔直耸云天,上端隐没在茫茫黑暗之中。这并不是云雾挡住了视线,而是他目力有限,实是望小到那么高处。

一时间,纪若尘不禁怀疑大地是否有基,若地有根基,何以能承担如此巨塔?他也不知此地的天空是否有界,若是有界,又能否容得此塔?

他目力忽然又进了一层,哪怕隔着千里之遥,也能看到巨塔塔身上布满了密如蛛网般的道路,上而密密麻麻的,小知是魅是妖还是魔的东西正在不停地穿梭来回。

如此之塔,难道真的并非出自天地之手,而是一点一点筑起的不成?

纪若尘正骇然间,忽然感觉一阵尖锐之极的寒意传来。他猛一抬头,恰好望见头顶百丈处的夜空不知何时悬了一颗径长足有三丈的巨大眼珠!眼珠上遍布血丝,周围飘浮着一条条不住蠕动的血脉,闪着幽幽碧光的瞳孔正死死地叮着纪若尘。

还未等纪若尘反应过来,那眼珠就不知用何方式发出一声响彻夜天的啸叫!这一次纪若尘莫明其妙地知晓了它啸叫中的含义:

“他看到了修罗塔!”

它这一声啸声余音未落,空中开始响起隐隐的呼啸,十余个黑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这边飞来。

在这诡异所在,纪若尘可不想逞无谓悍勇,也不愿试深那些飞来异物的实力。其实也无须试探,单看它们冲来的速度,就知绝不是好惹的主。

是以他没有分毫犹豫,掉头就逃!

如来时一样,没冲出数丈,纪若尘就已穿出那道无形门户,重回到云雾弥漫的阴间。他并未停留,而是继续发力狂奔,果然身后呼的一声,一头足有四五丈长的大鸟从云雾中钻出。这头巨鸟啼长一丈,口中遍布利齿,身生肉翼,四只锋锐之极的利爪紧紧缩在腹下。它一振翼就会前冲数十丈,实是迅捷无伦。

巨鸟离纪若尘尚有数十丈之遥,就已张开巨口,喷出一道细细阴火,向纪若尘后心袭来。纪若尘身法变幻莫测,倒是不怕这等攻击,只稍稍一让,就避过了这边阴火。然而巨鸟非止一头,后方云雾开处,接连冲出七八头巨鸟,分进合击,向他包抄而来。

纪若尘再不敢有所藏私,将速度身法提到了极至,身影忽隐忽视,让过了一道道交错袭来的阴火,向荒原的尽头狂奔而去。这一次他倒是有了方向,在这里,他心中游炎依然指着修罗塔的方向,是以要重归原地,只消往反向奔就是了。

这十头巨鸟所喷阴火中有一种摄人气息,令他十分警觉,丝毫也不敢沾染上身。他估量过异种巨鸟的力量,若以一对一,也须得耗上数击方才毙敌于棍下,以一敌二三就要大费周折。来上五头,惟有跑路。可是这些巨鸟飞行之速仅比他稍逊,这一番追逐,不知要奔出多远才能让它们拉开足够距离,好各个击破。

纪若尘略一思索,即向着记忆中鄷都弱水的方向奔去。无论是从摆渡人的话语还是从观察所见,地府与弱水外妖魔都非是同一阵线,几乎是见面就打。这些巨鸟如此难以对付,若能引到弱水边与地府鬼卒对上,岂不是正好?

只不过四野茫茫,何方才是鄷都?

就在纪若尘头痛方向之时,鄷都阎罗殿中也是乱成了一团。大大小小的鬼卒穿梭来去,有捧书的,有举薄的,还有拖着酒坛杯盏,各色法器的。宽大幽远的十间阎罗大殿中皆是一片愁云惨雾,哭喊号叫声声震天。那些披枷带链的死魂动辄排到数里之外,等候着入殿发落。然而死魂队列越来越长,前端却分毫未有前进迹象。这些未定罪愆,待受发落的死魂一入鄷都即会感受到种种苦楚,在阎罗殿周围更是如此。此刻立得久了,已有些死魂承受不住,不顾周遭穷凶极恶的鬼卒喝斥鞭打,开始挣扎哭号。时辰隔得越久,前面的死魂就越是耐受不住。听得这震天阶的哭声,一众鬼卒阴兵也露了怯意,急搬救兵。

片刻功大,牛头、巨鬼、射将皆被调来,但都弹压不住局面,直至一直在弱水外巡守的巡城甲马也被调来,一众死魂这才稍稍安静下来。

第一殿大门紧闭,十殿阎罗俱已在此地集齐,围成一圈落座,秦广王居于主座。十王显己议了许久,但仍未出个结果。

“观下局势如何?”秦广王沉声道。

连耳长望,头戴方冠的五官王道:”已通知了所有摆渡人停止渡死魂过河。”

“往生门业已关闭,暂且不会有人前往人界、畜生界投胎。只是这往生门不能关闭太久,我们得速速议出个办法来才行。”宋帝王道。

秦广王缓缓地道:”薛王爷,已有不少死魂带着前生记忆转世投胎了吧?”

“一共是二百七十七人,所幸仅有一人是被判落畜生界的。”转轮王道,顿顿了,又遭:”那头畜生先天体弱,出生后无法与一奶同胞争食,大概今日午时就要再入轮回。只是投生于人间界那些,也不能任得他们这样安渡一生。依我看,或者需在生死薄上改动几笔……”

秦广王点了点头,道:“六道未乱就好,改生死海一事缓议。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列位以为,该当如何啊?”

诸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愿接话。如此僵了片刻,其余的人目光全部集中到平等王身上,作为此事始作俩者,平等王只得硬着头皮道:“蒋王爷,按说此事当及早上奏,以听发落。只是……一来这非是大大要事,上头瞬息间要理千万件事,我等虽不能分忧,也不应再去烦扰才是。二来毁了孟婆的纪老尘已逃过弱水,早在地府辖界之外。虽说他必逃不过南方群魔之口,但毕竟非是在我等手中得到处置,这说起来……略有不妥。”

秦广王望着平等王,片刻之后才缓缓道:“陆王爷,我听说你改批了纪若尘的轮回簿,可有此事?”

平等王涩声道:“这个……正是。”

“这轮回簿可否让本王一观?”

平等王犹豫再三,方从怀中取出轮回簿,双手奉上。那轮回薄被一道轻烟载着,自行飞向了秦广王。秦广王取过轮回簿,打开细细阅了平等王所批那页,不置可否,顺手收入自己怀中,适:“是否奏告上面,兹事体大,且容后再议。”

平等王见轮回簿被秦广王收走,心里一个咯噔,却不敢发话索要。纪若尘以一介凡俗之身竟能逃得过众多鬼卒阴兵追捕,实是不可思议之事,这其中必有奥妙。如此一来,那本他批改过的轮回簿可就成了一个把柄,秦广王竟然不发一言就收走,平等王实在心中忐忑。只是纪若尘得以走脱,实可以说是他太过轻忽所致。若当时他不是先行离去,谅那纪若尘也脱身不得。此事经过若如实奏了上去,别的暂且不论,平等王这轻忽怠慢、办事不力的罪名可是坐实了的。平等王虽不敢当场扬声索要轮回簿,心里却已转过好几个念头,看来会后要找秦广王好好叙叙旧谊,这个要命的簿子实在小宜久落他人之手。

秦广王环顾一周,道:“孟婆一殁,奈何桥也就失了化形万干,各具通途的神效。奈何桥前死魂聚集甚众,往生门也不能关得过久,是以当前急务,即是选一个新的孟婆出来。各位王爷,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没有,且提来议议。”

地府酆都之中,奈何桥特具化形无数之能。一旦望见奈何桥,每一个死魂面前皆会出现一座惟属于他的桥,桥对面或是酆都,或是往生门,因死魂轮回果报而各有不同。因此哪怕有亿万死魂同时入城投胎,奈何桥也尽容得下。奈何桥神能与孟婆息息相关,孟婆一死,奈何桥也就失了神效,恰如卡死了地府酆部的咽喉。孟婆所之职不尊不卑,却是烦劳非常,本为诸司鬼役有意避之的职位,此番有了意外,方显出她的重要来。

秦广王话音一落,诸王像是早就有了准备,七嘴八舌,沸沸扬扬,顷刻间就提了八个人选出来。除了秦广王和个等王默然不语外,其余各王皆有中意之人,在诸王口中,这些人个个都是老成得力,世故达炼,可堪大用。

阎罗殿外,诸小鬼翘首望着森森殿堂,不知这雄伟厚重的第一殿大门何时方能打开。

云舞华早不知后悔过多少次不该离开弱水太远。

离开弱水越远,她所遇的妖魔就越是强悍,且这些妖魔皆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她可以独对万千死魂,也可在数百饿鬼群中支持不倒。但她冲破饿鬼重围后不久就遇上了三只人而虫身,生着竹竿一样六只长腿的魔物。这种魔物灵动之极,长腿尖端锋锐如刀,又能口喷毒液,绝非饿鬼那等弱不禁风的魔物可比。

云舞华一番苦斗,仗着运道不错,才斩死二头魔物,逼很另一头落荒而逃。她喘息未定,就看见了头顶上那一头女身六翼的异鸟。此鸟似乎已经恶战过一场,六翼羽毛残缺个全,赤裸的胸腹上全是青紫和伤痕,左侧大腿还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涧。

就是与这样一头伤痕累累的异鸟搏斗,云舞华依旧远不是它的敌手,才交手数回,就险些为它口中所吐蓝光袭中。只看到蓝光所中地面忽然软得如同新和的面粉,缓缓塌下去一个深坑,她不由两色惨白。

云舞华再不敢与异鸟正面交锋,用上了游斗之术,且战且走。那异鸟身上伤处过多,久战之下,体力果然不支,俯冲扑翼间行动渐渐滞缓,竟然连着两次反险些被云舞华的巨剑撩中,那异鸟拉高距离,不甘心地嘶鸣几声,恨恨飞远。

大敌陡去,云舞华心志一松,双膝突然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她以剑支身,方才勉强站着,只是大口喘息。

但她没有多少喘息时间,就听见四局沙沙声响,阵阵腥臭扑鼻,转眼间十余头妖魔又围了上来。

这些妖魔身材尚不若云舞华高,惨碧肌肤,大头大肚,圆睁着通红的双眼,贪婪地盯着云舞华。他们赤身裸体,手中却各握兵器,尤为显眼的是下体一根暗红阳具高高昂起,望之甚是慑人。云舞华面上微红,握紧了手中巨剑。这些妖魔她是识得的,名亼(上人下一),据传生前乃是人间奸淫秽乱之辈,死后怨念色心不息而成。

云舞华一见他们模样神情,就知打的什么主意。此刻自己几无余力直立,如何挡得?想不到生前蒙羞,死后竟还要受此奇耻大辱。在阳间时她能自尽,此时呢,还能否再死一回?

一个亼率先冲上,云舞华厉喝一声,手中巨剑飞腾而出,瞬间点在他的咽喉上!那亼痛吼一声,一跃就逃到了十丈之外,手捂咽喉,恶狠狠地喘着粗气。

巨剑的剑尖滴着惨绿的体液,然而云舞华一颗心却渐渐地沉了下去。刚才她全力一剑不过刺入寸许深,看来根本无法致命。这些亼动作如风,生就一身钢筋铁骨,还不知是否有其它异能。

云舞华再不迟疑,挥剑横过自己咽喉。

阵阵难以忍受的刺痛自咽喉传来,痛得她意识一阵模糊,然而在痛苦中也有欣喜,那就是她终得了解脱。

谁知痛楚过去,云舞华眼前复见光明,正看到一头头亼淫笑着逼了上来。她惊怒之下,伸手一抚咽喉,竟是毫发无损。看来在这阴间地府,果然不能自尽。云舞华只得重振斗志,刚举起巨剑,背后猛然传来一道大力,被一头自后掩上的亼一下子扑倒在地。

纪若尘心房中的蓝炎又复笔直向上,变得更加明亮和稳定。

他早已将身后追袭的巨鸟甩开一大段距离,只是那些巨鸟总是聚集成群,不肯给他以各个击破的机会,比之巡城甲马可是聪明得太多了。

他早失了方向,只是漫无目的的狂奔,反正奔得越久,心中蓝炎就燃得越旺,他也就越有力量。此时的纪若尘只觉得四骸气劲流转自如,通体舒畅,心境平和喜乐,若无其他意外,他还真想永生永世就这样狂奔下去。荒原上偶尔可以见到成群的异种妖魔,皆是一见纪若尘就四散而逃,也不知是怕了他,还是怕了他身后的巨鸟群。

忽然一阵痛楚袭上了纪若尘的咽喉,奇异的是,这阵痛楚非是生由于他自身,而是来诸于外,而且他还能清晰地感觉痛楚传来的方向。

纪若尘运足目力向那个方向望去,在这灰蒙蒙的世界里,有一点鲜艳的色彩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转而向那边全力奔去。这一次看得更加清楚了,一头碧绿的人形妖魔刚刚将云舞华扑倒在地,又一把撕开了她背心仅存的布片,露出整个雪白的背脊。周围还有十余头同样的妖魔立着,各持兵刃,却并不急于上前,只是散落守住了四周,看中间那头妖魔施暴。

纪若尘广读杂书,于地府所知甚多,一望那些妖魔的形状神态,就知是名为亼的淫魔。据《通宝宝录-群魔篇》所记,亼秉淫秽生,头大腹鼓,体坚逾钢,动如脱兔。此魔生性贪狡,多疑且怯,善执锐兵,双目生香,列地府群魔第三等。

眼前之亼虽然数量众多,纪若尘倒还有克制手段,他犹豫不定的却是要个要出手。云舞华生性执拗之极,对他恶之欲死,他已吃过一次苦头了。况且,他还不知带上她后身法会否变慢,尾随而来的巨鸟与他速度相差无几,一旦被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无法决断的当口,纪若尘忽然想起了紫阳真人那一句执虎狼之心,行仁义之事的叮嘱,也罢,便是如此!

千丈之遥,于此刻的纪若尘来说只是眨眼间事,且他已在从未得歇过的战斗中知晓了许多地府妖魔的脾性。他心念一动,胸中蓝炎顷刻高涨,几乎冲出心室,将他整个胸膛都映得隐现蓝辉!

一遭杀气冲天而起,群亼皆骇然回首,恰好看到了挟滚滚疑云、破空而来的纪若尘!

冲近群亼时,纪若尘步法一变,身形骤然消失,只留下数个姿势各异的残影。群亼圆睁双眼不住亮起红芒,道道血色雷光接连在这些残影上炸开。它们这才发觉这个过是些残影,哪能伤得了纪若尘?

群亼乱成一团,四下寻找纪芳尘时,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就此暗了下去。随后无法形容的剧痛分从双眼及下体传来,它们立时耐受不住,抛下兵器,遍地翻滚,不住狂嚎!

纪若尘悄然出现在云舞华身旁,运力下击,轻松敲碎伏在她背上那亼的头颅,然后一脚将它踢飞。

亼肌肤如钢,可抗得巨剑这种锐器,然而纪若尘的乌钢斧柄却正是对路。但他甚至不愿费力击碎它们的头颅,只点瞎了它们双眼及击碎阳具了事。此伤足以致命,一时半会却绝对死不了,正合纪若尘此时心急。那五六头侥幸没伤到的亼见了同伴惨状,早逃到了百丈之外,仍在一路飞奔,根本小敢回头看上一眼。

纪劳尘在云舞华身边蹲下,再一次伸出左手,淡然道:“跟我走。”

云舞华怔怔地看着这只有色彩的手,死咬着早无血色的下唇,右手颤抖着,终是握住了他的手。

两手刚握在一起,云舞华只觉右手忽传来一道大力,将她整个人一下提起。她未及惊呼,纪若尘已改而揽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云舞华一惊之下欲要挣扎,只觉得他臂膀如钢,哪里挣得动分毫?纪若尘忽道:“抱紧我!看看能否将你也带回阳间!”

云舞华一惊,抬首向纪若尘望去,见他根本没望向这边,只是盯着远方。她再顺着他目光望去,这才发现远方有数头巨鸟正疾速飞来,最当头的一只距二人已不过百丈!那巨鸟已尽张丈半利喙,咽喉中一点灰芒闪动,顷刻间已化作一道阴火,破空袭来!

阴火尚在十丈之外,云群华已觉一阵阴寒扑面,面前几丝飘扬的黑发即刻卷曲。好在旋即一道明黄光华当头而落,将她罩于其中,于是所有的阴寒恐惧尽数消去。她抬首一望,才发觉不知何时纪若尘头顶已多了一朵莲花,莲分四色,以显四象之义。这朵莲花端端正正地浮于纪若尘顶心,从莲心处不断涌出如水的明黄光波,洋洋洒洒而下,阻绝了阴间一切阴寒秽气。

这一朵四象莲华不过巴掌大小,溢出的如水光波所及范围十分有限,若不是二人紧紧相拥,云舞华就会有身体露于光波之外。在四象莲华照耀下,纪若尘的身躯已为明黄光华填充,通体起始变得透明,并且自下而上,渐渐开始消散。

阵阵明黄光华从纪若尘体内透出,逐渐渗入云舞华体内,带给了她阵阵暖意,且有飘飘欲飞之意。

然而二人尚未升起,巨鸟所喷阴火已到而前!纪若尘岿然不动,突然大喝一声,其声若春雷,四尺斧柄脱手飞出,在阴火中破浪分波,逆流而上,刹那间已穿入那巨鸟咽喉,又从体后破出,飞入苍茫夜天,破空呼啸如龙!

群鸟又惊得四下纷飞,惊魂肯定后才敢向这边望来,只见纪云二人通体大放光华,正冉冉升空而去,转眼间已消失在茫茫云天之中。

一种黑暗如水般涌来,淹没了二人神识感知,只是此时二人魂体交缠,仍有片刻心意相通时光。

“你刚才为可不躲?”

“对付这等小妖魔,何必要躲?”

“可是……若被它们扰了法术.回不了阳间呢?”

“……这里挺适合我的,假以时日,据地称王似也不难,何必定要回阳间?”

“……此后若再才见,我仍不会手下留情的。”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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