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问题令诺诺有些猝不及防，尽管男人的口气依旧像上司在询问公司负责人相关项目的完成情况。
“可能回国，也可能去几内亚湾度假，谁说的准呢。”
红发女巫随意地耸耸肩，语气轻松。
“先回趟家吧。”
家？
陈墨瞳只觉得这个字眼既陌生又讽刺，她平静地抬起头，和手机屏幕上的男人对视着。似乎想让男人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好。”
她冷硬着回应。
通话挂断得干脆利落，貌似父女两个人都不愿意多花一点时间来虚与委蛇，维系所谓的亲情关系。
暗红长发的女孩背靠大树，透过绿油油的棕榈叶间宽大缝隙望着天空，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掠起耳鬓飞扬的发丝。
诺诺漂亮的脸上并未露出伤感或者委屈的神情，因为这些情绪，早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消磨殆尽了。
可她时常会想起那张女人的脸来，那张普通且胆怯地，哀求着只是让庄园守卫见一见女儿的女人。
可惜她后来死了，因为贫穷和寄生虫感染死在破旧的小屋里，就那样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只听到呼吸声愈发沉重，就像鼓动着老旧的风箱。
那时候的自己还很小，却仍旧能够看清，是一个恐怖的影子自阴翳里钻出来，将女人的灵魂抽出来，女人粗重急促的呼吸声戛然而止。
随之结束的，是那个没有蝉鸣的夏天和女孩懵懂无知的童年。
“诺诺！”
软糯的声音打断了女孩独处的状态，她偏过头，就看见别墅二楼的铝窗被打开，随后探出个小脑袋来。
“来喝苏茜炖的排骨汤啦，可香啦！玉米和红枣也甜。”
赵曦银牙一龇，白皙漂亮的小脸上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来了。”
红发巫女没好气地应着，朝寝室走去，只是没人注意的视野里，那张平静且抑制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苏茜，你怎么还装了一份进打包盒呀！”
喊完诺诺的萝莉转过身来，就看见恬静温柔的女孩正小心地用汤勺将排骨汤连骨带肉舀进食盒里。
“我知道，是带给楚会长的吧！真羡慕他有个贤惠又手巧的助手。”
不知何时，艾莉婕也嗅到香味站到食堂门边上，酸溜溜说着的同时还不忘撞一下身旁不明所以的克莉丝。然后看着女孩懵懂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
“讨打。”
女孩白皙的脖颈染上绯红，嗔怪地白了她一眼。
“你是说，那个面部表情僵硬的楚子航楚会长？”
克莉丝这才反应过来，大致模仿了一下楚子航平常在众人面前的样子，逗得艾莉婕笑得愈发欢乐。
“是面瘫啦！”
她高笑着。
“不过是外冷内热的那种好面瘫。”
感觉到苏茜投来的清冷目光，艾莉婕立马补充。
“喂，赵曦，你在干嘛？”
就在几位女孩互相调侃取乐间，进屋的诺诺就看见穿着可爱洛丽塔套裙的小萝莉在橱柜里扒拉着，也找出一套打包餐盒来。
“我也想给公子打包带一份。”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然后用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苏茜，仿佛在征求她的同意。
“真是服了你。”
苏茜走过去，没好气地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白净细腻的额头。
“真难为你还记得李同学。”
艾莉婕又在取笑，这段时间，赵曦跟她们一起又吃又喝又玩的，她都快以为这丫头忘记自己是来卡塞尔学院干嘛的。
赵曦嘿嘿笑着，也不说话。
“李同学，是李龙渊嘛？”
中途入学的克莉丝对学院里的各种事物还不太了解，就算是守夜人论坛里的风云人物也知之甚少。
“对啊，你当初入学的时候不就和他见过么。”
艾莉婕她们都参与过战争实践课，也清楚克莉丝的入学经过。
“是啊。”
女孩喃喃。
其实自己和李同学认识的时间应该更早，早在芝加哥火车站时就遇到过了。
“怎么了，评价一下？”
艾莉婕一看女孩走神，眼中立马燃起了八卦之火。还在舀汤的赵曦更是警觉地竖起小耳朵，生怕有人说公子坏话。
“他……他是个很好的人呐，还……还救了我。”
金发偏褐的女孩面色一红，支支吾吾地道。
然而女孩在脑海里回忆起的是当初自己被劫持作人质要挟，亮着炯烈黄金瞳的年轻人却在黑夜里放肆地摊开双掌，冷冰冰地说出那句“要么你现在就杀掉她，然后我来杀你，要么你站那别动，等我来杀你。”
那时的男孩面上表情简直像个暴君，强大而冷酷，又带着视人命如草芥的漠视，如神明高高在上。
“对，李同学人很好啦，就和楚会长一样，外冷内热的。”
引起这个话题的艾莉婕敏锐注意到女孩的神情变化，打个哈哈遮掩过去。
其实李龙渊和楚子航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楚子航属于那种万年不变的冰山性格，仿佛谁也走不进他心里去。
李龙渊，大多时候展现在外界的性子温润如玉，交际谈吐也会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因此在卡塞尔学院的学生派里呼声极高，甚至有狂热仰慕他的新生推崇其为“无冕之圣君”。
号称只要他愿意，哪怕只是勾勾手指表明意向，也会有大批学生聚拢在他麾下，形成不亚于学生会和狮心会的庞大社团。
可如果有人亲眼见到他偶尔翻脸无情的样子，就能清楚地感受到，当那张总是笑容和煦的脸失去温度时，会造成如何恐怖的压迫感。
就像个一言而决的君主，没人敢忤逆他所作的任何决定。
很可惜，这幢别墅的女孩们，或多或少都见识过李龙渊“暴君”的一面，除却赵曦毫无波澜地跟在公子后头外，她们都有些心理阴影在。
无关其他，只在于弱者对强者的敬畏。
当生命都可以被人轻易拿捏的时候，就像被坚固的手抓住脖颈，呼吸都提不上来，那是莫大的恐惧。
别墅里的气氛突兀冷下来，女孩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收敛。
“你们一个个都什么表情，嗯，这排骨汤炖的，味道不错。”
诺诺出言打破了沉默。
“执行部的叶胜学长和酒德亚纪学姐要结婚了，你们知道么？”
这个话题瞬间又引爆了女生寝室的谈兴，使她们忘记刚才的不愉快重新聚在一起，热烈讨论起来。
“真的吗？”
“很少听到学院里有情侣要结婚呢。”
作为同来自中国区的学生，寒假也回家过年的苏茜显然也知道这件事，如今提起也有些感叹。
“是啊，有执行部的规定啦，还有频发的屠龙任务。”
艾莉婕亮起的眼神略微黯淡下来，卡塞尔学院终究不是普通的大学，当战争的号角吹响，龙类从史诗的阴翳里归来，四面八方的混血种都将响应号召，以屠龙为己任。
她们，就是这场残酷战争的预备役学员，随时会葬身在血与火的战场上，哪怕日常再光鲜亮丽，死的时候也终究默默无闻。
“所以更应该祝福他们啦，很难得，也很伟大的爱情，不是吗？”
克莉丝总算从莫名的羞窘状态里挣扎出来，鼓起勇气道。
几位“老生”相顾望了一眼，只是微笑。
璀璨的太阳光线折射在这幢二层别墅里，风中萦绕着泥土的芬芳和树叶的清新，节奏很缓慢，很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