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沉默不语，听着金天奕法在他的身旁，喋喋不休的讲述着他的惭愧，他的阴暗，他的肮脏。
听着他的叙述，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形象被描述的栩栩如生，只是他话语中的这个理想主义者，是一个为了自己的理想，可以牺牲一切的人。
更不好的是，他牺牲的，是其他人的生命。
就好像那个经典的问题，一艘船上有一千个人，你要杀死四百九十九人才能拯救剩下那五百零一人，你会做吗？
金天奕法毫无疑问，他挥下了手，为了他的目标，牺牲掉了那部分人。
无视了惨死的孩童，甚至可能还在暗中当过保护伞，等着一个愿意去成为靶子的人掀开这一切，再顺理成章的出现，以执掌正义的太子身份，收尽一切民心。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还有什么打算，但他是个政客，是个躲在背后搅弄阴诡风云的人，他的话，不能信。”
顾渊深深注视了他一眼，又回过头看着几个元丹修士张景行的指挥下，在此处布置阵法，确保藏在这里的秦穆不会逃脱。
金天奕法在讲述了很久之后，闭上了嘴，顾渊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停在自己脸上。
“肖道友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似乎有些失望。”
他想让我说什么？
顾渊想了想道：“殿下不是修行者，直接称呼我为肖睿就好，不应该称呼我为道友。”
张景行忍不住咳嗽出声。
这人是真的蠢吗？、
哦，不，他是龙族，那可能真这样，毕竟龙族但凡有点脑子，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想到这，张景行传音太子：“殿下，直说心意即可。”
金天奕法抬了抬眉毛，清了下嗓子：“肖睿，那毁掉此处房屋的大能，是你的家族长辈还是护道人？”
“是我的师父。”
“哦，考虑过我此前的提议吗？助我一臂之力，我会竭尽全力给你想要的一切。”
顾渊沉默片刻道：“殿下，先送这些孩子回家吧。”
这是变相的拒绝了。
但金天奕法也没有太失望，从那出手的实力来看，应该也就是个化神修士，如果顾渊当真是龙族，师父只是化神的话，那顾渊地位也不会太高。
毕竟纯血龙族稀少，相较人族修士，反而是道果要更多一些，稍微有些地位的幼龙，都是拜在道果门下，保证顺利成长的。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金天奕法叹息一口气：“肖睿你放心，我必然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说完便是向张景行点了点头，两人转身离开了此处。
这么现实的吗？
顾渊有些呆滞，自己这一拒绝，就是装都不装了，直接抽身走了，这可是上好的...政客啊。
相较而言，反而是白霖虎更让人出乎意料。
不管是敢反抗金天正岳，挺身而出挡在顾渊身前，还是架住了金天正岳的手，都与他之前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本以为白霖虎是个为了富贵权力连亲爹都出卖的人，可今晚的变现，完全不像啊，即便他不说话不出手，任由这里被毁掉，对他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反而是这一挺身，可以说是把皇室得罪到家了。”
“而且，他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忌惮他的人更多了，但他却没能得到什么，今夜的事传出去，最大的名声被太子收走了，便是我也能得到一些赞赏，只有他，恐怕提都不会被提到。”
“所有他到底是为什么呢？难不成真的是为了...公道？”
顾渊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的玉佩再次震动了起来。
闻人圭璋传信来了。
“这段时日呆在玄天司内，莫要离开白霖虎身边，或者躲在白虎酒楼内，为师将在近日前往神都，神朝恐有大变，莫要轻举妄动惹事生非，若是有性命之危，可寻万人屠帮助离开神都。”
看这个传信，可能是真的有大麻烦要来了。
顾渊收起玉佩，皱起了眉。
此刻已经运来一幅幅棺墩，大批量的仵作，连带着郎中都是被抓来了不少，开始收敛这里的尸骨。
“诸位小心，有个修士化身为无数蝎子藏在其中，莫要被害了性命。”
顾渊看着这群人穿好制服带上手套，便是缓缓顺着刚挖出来的泥土阶梯下去，急忙出声提醒道。
他还留在此处，便是为了藏在这里的秦穆。
那家伙化身成了无数小小的人面蝎，下来之后便是不知所踪。
一个元丹修士高声喊道：“没事，阵法已经刻画好了，若是真有什么修士、人面蝎藏在这里，此刻也是和死了一样，动弹不得。”
“劳烦诸位了。”
可万万没想到，那元丹修士却是像顾渊行了个礼：“哪里，这位同僚大人敢在玄天尊面前为了这群孩子挺身而出，我等只是尽了些许微薄之力，请受我一拜。”
其余的诸多修士、士兵也是齐齐向顾渊行礼：“受我等一拜。”
顾渊急忙回礼：“肖某也只是尽了微薄之力，岂敢受此大礼，诸位还是应向大统领行礼。”
这些仵作、郎中动作极快，一夜功夫，便是收敛了一大半尸骨，等到天亮之时，这里已经堆满了棺材，临时搭建的简陋屋子已是被加高了三次。
顾渊守在门口，尽量被给他们碍手碍脚的，他的身旁，堆满了人面蝎。
这群人面蝎都被塞在一个透明泡泡内，看起来这些狰狞的人面蝎随时都会把这泡泡扎破，可不管怎么塞，泡泡都会刚刚好，能把蝎子都装在里面。
一个玄天司的内使又塞了只人面蝎进泡泡里，看着顾渊有些疲惫，浑身都是灰土的样子，好心说道：“肖道友，里面的尸骨不多了，人面蝎应该也就没多少了，要是你累的话，就回去休息吧，不用守着了，我们这边抓到也会给你看住的。”
顾渊笑了笑：“不用了，好歹也是个修行者，哪那么容易累啊，我这边抓完，赶紧送到玄天司，到时候结案了也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又等了会，黑狗道人来了。
他昨夜是跟着白霖虎一起回去了，顺便治治伤。
主要是受了惊吓。
“肖道友，大统领已经恢复了，传令让你早些回去报道。”
顾渊点点头：“这些蝎子收完就回去。”
“这就是昨夜那个家伙？”
“嗯。”
“变成这个样子，该怎么办？一把火全烧了？”
“估摸不行，朝廷估计还是想要个人形的当众处死。”
“这也不该我们考虑，更何况有白大人呢，白大人肯定知道该怎么处理。”
顾渊闻言看了眼黑狗道人，他现在好像成了白霖虎的粉丝。
“你很崇拜大统领？”
黑狗道人听到这问题，很是惊讶：“难道你不崇拜？大统领昨夜可是站在你面前，挡住了那个老王八...老人的，那可是道果啊，大统领区区一个元丹，居然一拳打飞了个道果，这是何等的奇迹啊。”
“嗯...是挺厉害的。”
顾渊点点头，不说话了。
玄天司的外使，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了。
没来的，都被处决了，来了的，十个被秦穆解决，吊在里面放血，最后连尸体都没了。
剩下的六个人，宣雁干掉了两个，他和黑狗道人各自杀了一个。
顾渊看着黑狗道人，突然问道：“对了，你这个样子变不回来了吗？”
此刻的黑狗道人，还是狗头人身的盘瓠形态。
“等我再养条狗，培养好感情就行了，现在吗，只能顶着这个狗头了。”
黑狗道人有些无奈，从怀里取出个头套，戴上之后露出了两只眼睛：“肖道友，你说我是带这个好，还是不带这个好？”
顾渊想了想：“你别出门比较好。”
黑狗道人：“......”
他干巴巴笑了两句。
又过了些许时刻，这里的事情结束了，仵作们扶着腰走了出来，钻进一旁的马车内，离开了这里，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玄天司士兵来此处驻扎。
催动泡泡，顾渊按照那内使交代的法门将泡泡缩小到拳头大小，握在了手中，感谢道：“多谢道友帮助了。”
人面蝎也是全抓了，一共一百零八只，分散的极开，据那内使说，最后的几只，都是在拼命挖土，想藏到土里。
可是这里早已经被阵法包围，泥土比精铁还要僵硬，那几只蝎子干巴巴挖了好久，才挖了几寸。
顾渊告别了黑狗道人，独自坐上了一辆马车。
他想要联系闻人圭璋，问问他有没有法子能从这群蝎子体内取出那极阴之气。
本来他是有贪墨之心，可宣雁那么配合，顾渊若是真贪了，恐怕道心有缺，还是想办法把这东西还给他还一点。
通过玉佩，顾渊将极阴之气，以及这邪法与西洋仪式都叙述了一遍，传给了闻人圭璋。
可惜不知道宣雁在哪里，那家伙也重来不留下联系他的方法，想找他都没法找，只能等他送上门来。
刚把话穿了个过去，玉佩便是抖动不停。
闻人圭璋的虚幻身影出现：“安全地方，扇子！”
顾渊还没反应过来，闻人圭璋的身影便是消失了。
“这是让我找个安全地方，通过那扇子联系他？”
他取出扇子：“这东西，还有这功能？”
最安全的地方，应该是白虎酒楼了吧。
玄天司若不是有金天正岳在，其实倒是挺好的地方，可惜有这么个道果仙人。
“先去白霖虎那里报个到，这蝎子先不给他，得想办法先把极阴之气取出来。”
“不止，还要想办法把秦穆废掉，最好弄成傻子，魂魄都废掉，以免皇室用了搜魂之类的手段，发现了端倪。”
顾渊打断主意，取出个黑色袋子，将泡泡放在其中，竖在了腰间。
他盘算着等会编什么理由的时候，马车停住了。
这么快？
不是玄天司？
白府？
是白霖虎的府邸？
顾渊走出马车，人一楞。
门口也有士兵看守，看到马车停住，急忙靠近说明情况。
原来是金天正岳被太子禁足，考虑到白霖虎被打伤了，考太近可能出什么意外，于是太子大手一挥，干脆把整个玄天司划成了监狱，专门监禁金天正岳，改名成了玄天王府。
又在神都内另外化了块地，重新开辟了个玄天司府邸，此刻正在清理装饰，大概需要一天功夫，在这之前，一切事物便是都移交到了白霖虎的府上。
顾渊点头，便是在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书房。
“下属肖睿，拜见大统领。”
看见消瘦的白霖虎，顾渊在门口高声喊道。
“小肖啊，快进来，快进来。”
白霖虎现在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模样，身高不高，极为消瘦，皮肤白皙，正在大口吃着各种美食。
书桌跟餐桌似的，摆满了菜，一堆婢女不停的上菜，顺便端走空盘子，看她们气喘吁吁的模样，白霖虎已经吃了好一会了。
“小肖啊，要不要...吃点？”
白霖虎费力的咽下一口肉圆，招呼道。
“大统领，不用了。”
“嗯嗯，这次的事，你办的很好，尤其是敢于对洋人出手，很好，很是体现了我玄天司的风骨，太子殿下很是赞赏了，可惜那个刺客没抓到，对了，现在有线索了吗？陛下很关心啊。”
“回禀大统领，应该很快就能送到您眼前了。”
“唉，别送我眼前，送到陛下眼前啊。”
白霖虎又是飞快的清空了两个盘子：“本来我就很很想让你做内使，现在你立下大功，太子有令，你直接当监察了。”
“监察？”
“嗯嗯，钱靖钱督察你还记得吗？他现在就是你的顶头上司。”
钱靖？
顾渊想起来了，他是那日去击杀所有未到场的外使的老头。
“想起来了。”
“嗯嗯，督察主要是对外使，还有神都之内所有修士的职位，真正的位高权重，恭喜啊，肖督察。”
顾渊急忙回道：“定为统领大人尽力。”
“尽什么力，我们都是同僚嘛~你真不来点？”
.......
白霖虎意外的和善，甚至没怎么追问秦穆的事，还给顾渊安排了房间，让他前去休息。
“想的理由都没用上，今天的白霖虎，又是格外不同呢。”
来到一个小院内，他仔细检查了下没有什么阵法之后，取出了曾经装载鬼泣寒精的盒子。
这盒子刻有阵法，屏蔽感知与神识。
虽然不知道对于白霖虎有没有用，但总归是保险点。
“总感觉，白霖虎什么都知道，只是他故意装着自己是个废物。”
顾渊取出扇子，打开扇面的一瞬间，一朵桃花飞出，将他包围拉入扇子里。
罗隐镇，他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