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山确实是蛮族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听从胡耶小王的话,竟然在焰麟军营里杀人,如此过早而轻易地暴露自己,背后之人想必恼怒之余也该恐惧了吧。
“守御所千总何在?”宣霁出声,下首马上安静了,所有人一丝不差站回自己位置上。
“属下在,”一个相比与其他武将的瘦小男子出列,嘴唇绷得笔直,像是一把弯刀,眼里满是淡漠,脸皮就像是覆在面骨上的一层皮,薄薄一层,好像不能笑,一笑脸就裂开了。
“好好看着胡耶小王,若是敢寻死、逃跑,直接砍下一只手送给胡耶王,”宣霁可以说没有把这个小王放在眼里,甚至在这个人身上找不到利用价值。
昨晚被捉拿的小王是胡耶王最疼爱的小王子,被宠爱地过了多,以为什么都是他家的,想事情太过简单,又想早日登上胡耶王的位置,可笑之极!
“属下得令,”薛林抱拳应答,一板一眼地施礼,极其标准,可以用宫里的量尺标衡。他是守御所千总,韩青山现在就在他的手下。
鲁中尉离开后,主军营的血腥味道似乎也没有散去,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从血水里滚出来的,无波无痕。
但是这个薛林却好像不,倒不是讨厌恶心,闻着蛮子血液的味道更像是一种享受与欢愉。嘴角也僵硬地往上打了勾。
宣霁摆了摆手,好像不愿再说及,“退下吧,此事待上报圣上再议。”
“属下告退,”整齐一致的声音消散,军将鱼贯而出。
江参将没有起身,随元良没有移步,“参将,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宣霁从将军椅上起身,走到窗前,一小块将融的积雪在窗外荣华,声音传了过来。
“我的意见,”江参将笑了一声,自从姜斋那晚差点出事,江参将脸上就难有笑容了,“我的意见是把或无叫回来。”
江参将是真准备放权了,随元良看着江参将不复健壮、甚至已经有些隐隐老态的身躯,心下一片酸涩。
他还没有好好报答江参将,还有好多事想跟江参将道歉,江参将就可能要离开了。
随元良知道自己不出去透口气,就可能要丢人了,江参将话音刚落,他就出声了,“我去叫他回来。”
随元良的脚步声走远,宣霁合上窗,回头看着江参将,“载叔,元良很舍不得你。”
江参将心里也不好受,不仅要离开这个贡献了一生的地方,还要离开相识多年、共进退的老伙计,还有他一手教养、待若亲子的随元良。
摇头有些无奈笑了笑,“我老了,斋丫头说我的身体也不适合再待在这里了,”江参将不知道哪一日是离开,但现在所有的时日都是归途。
猝不及防听到姜斋的名字,宣霁的脸上一瞬间的不自然,很好的掩饰过后,白玉般的耳廓开始晕上绯红,很浅很淡,却一直散不下去。
宣霁突然不说话了,江参将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到宣霁已然转身在上首坐下了。
“参将,你好像对姜斋有些过于好,是因为那个你一直不回京的原因吗?”宣霁对江参将的私事知道得不多,只是隐隐知道与一个女子有关。
那个女子与姜斋的关系不多言,以往宣霁对这些事知道但不会上心,但是如今好像有一条线,另一头是心底深处朦胧隐约的那个人,影绰着他想到达彼岸。
这话说得很隐晦,也很拗口,江参将一下懂得宣霁话里的意思,脸上还有些少年人的涩然。
江参将思虑了一小会,比之前任何几次都要豁达,“是。”
“那当年是因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在宣霁的认识里,江参将不是一个连爱意都不敢说出口的书生,敢爱敢恨,肯定会说出口然后追求,得不到放下是往后的事了。
绝不是现在因为要顾及许多,连一声喜欢都说不出口,最后连家都不敢回。
听到宣霁第一次怎么询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一起,江参将没有再说下去的勇气,只是垂下头低低笑了出来,有感慨有遗憾。
“有缘无份罢了。”江参将说完感觉膝盖又开始密密泛着疼,就好像以往每一个无法入眠的深夜。
“缘分?”宣霁声音里透出丝丝压抑,他想不到什么都不信的江参将会说出缘分二字。
在宣霁的世界里,没有什么缘分之说,太玄幻太脆弱,他不信,他只信人定胜天,什么都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包括……心爱的女子
“不信?”
“不信。”
宣霁回答得很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所以您不娶妻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份已经断掉的缘分?”宣霁未经人事,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人,他不知道其中甜蜜煎熬,觉得是否是江参将过于优柔寡断。
江参将半晌都没有回答,主军营里只有灰尘在漂浮,凝结成一片片透明的静谧。
在听到营帐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江参将才慢慢道:“阿霁,有缘无份之人,往后也会在无尽的思恋之中。”
一字一句,都是江参将这近二十年里的孤苦寒寂唯一明白和得到的。
江参将此话或许说得太过沉重,宣霁心下狠狠一跳,下意识想反驳却无从说起,他知道这话说出来就是一辈子,人生最好的时光都过去了。
林或无与随元良并肩进来,看到宣霁正想施礼。
宣霁已经摆了摆手,“坐吧,无需多礼。”
江参将悔恨无奈的样子,随元良在无人黑夜里已经见过太多次,所以就算江参将隐藏得再好,随元良也看出来江参将又想起往事了。
随元良小心坐在江参将身边,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说什么,只是低头再不说话。
宣霁和随元良心中都仿佛又所思,江参将先开了口,“或无,对方才谈及的事你怎么看。”
“等,”林或无很是鉴定地就是一个字,他在军营里的官职虽说不算低,但置身于能进入宣霁营帐的老将来说,资历和年岁都说不过去。
他便一直没有怎么开口,如今才在宣霁面前袒露自己的想法,“如今主动权和人都在我们手里,是进是退就要看看胡耶王的做法了,如何我们也不会落到下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