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重塑
莫东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她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仿佛听到韩丹碧的声音：你这个刁蛮丫头，还真把自己当个假小子。
肖陌尘抚摸她的头顶，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东篱，阿浥就交给你了……”
大哥，丹碧姐……他们的身影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让她陷入一片荒芜之中，不辨东西。
你们都走了，我该怎么办？
他们犹如莫东篱的主心骨，是她这么多年的避风港，是她前进的方向，努力成长的动力。
“我们永远会为你指明方向，阿篱，勇敢的活下去……黑暗终将会过去，我们终将会迎来胜利的曙光……”
荒芜的黑暗中，似有个声音铿锵有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在韩丹碧和肖陌尘消失的地方，渐渐呈现出一片靓丽的红。
那是破晓前的晨曦么？
莫东篱睁开眼睛时躺在自己的房间，窗外洋洋洒洒的雪片，在昏暗的灯光中飞舞，仿佛有生命的精灵。
“你醒了。”宫本加贺走过来。
“宫本君，你怎么在这里？”莫东篱的心仿佛被掏空了，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句，她连坐起来的心思都没有，问了一句，又看向窗外。
就在这一刻，她想明白肖浥尘那天痛苦的样子，想明白他这两天来的变化。
“他走了吗？”在宫本加贺还没有回答前，莫东篱又问道。
宫本加贺还想着怎么告诉她，没想到她自己已经想到了，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前，想了想，还是劝道：
“你在秋田部长家里晕倒，他给我打电话过来，那时候，我刚送走了浥尘君。
我请医生看过来，他说你现在的身体不宜长途颠簸，需要医生的嘱咐修养一个月，否则，会有‘滑台’危险。
这也是浥尘君所担心的，他不敢告诉你如此悲伤的事情，赶回去处理那边事宜，等你身体养好点，他会过来接你回去。”
莫东篱什么都没有说，这就是她和肖浥尘始终不能同心同力的原因。
他总是，用他的方法让她过得好。他擅作主张，以为比起悲痛，他比她更痛。
不，她也痛。
得知父母去世的噩耗，虽然伤心难过，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没那么刻骨铭心。
可是丹碧姐的去世她还耿耿于怀没能走出去，又遇上肖大哥的牺牲，与她来说，这悲伤比起十几年痛失父母的痛更深刻，仿佛心一下子空荡荡的，让她无所适从。
一天一夜后，莫东篱开始吃东西，虽然能喝点米粥了，但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
宫本加贺还是每天都会过来探望她，每隔几天就带医生过来，他说是他的朋友，可以信任。
莫东篱笑道：“我都在你们的地盘上了，应该没人会害我。”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莫东篱跟宫本加贺要了一台收音机二十小时开着，听着关于华夏战场的报告，又联系了一家报刊，每天给她定时送报纸，尤其是关于海城的，只要能给她弄到一丝半点的消息，她出双倍的价钱。
此外，她让宫本加贺陪着自己，带了贵重的礼物去邻居秋田部长家中，特意感谢了秋田夫人。
宫本加贺虽然被勒令在家，表面上被软禁不允许他参政，任公职，但他显赫的身份放在那里，秋田部长非常荣幸，和他一同相谈甚欢。
而秋田夫人对于自己从没去过中国非常遗憾，对莫东篱带来的丝绸，瓷器及首饰非常感兴趣。
这一来二去的，莫东篱和秋田夫人貌似建立了友好的关系。
这天，宫本加贺兴冲冲的来找莫东篱，告诉她可以启程回国了，原本肖浥尘要专程来接她，但是军政厅的人表示他们可以派人将她完好无损的送回去。
比起肖浥尘的一来一去，莫东篱直接回去自然更好。
莫东篱却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几封没有拆开的电报。
“你……”
“请你帮我回复肖浥尘，我如今身子不便长途跋涉，这边的生意也需要好好打理，让他忠心于特委会主任。”
“莫小姐，我不懂你的意思。”宫本加贺这几天便察觉她不太对，仿佛回到了海城助理时的样子，出门依旧是一副随性的打扮，并且将肖氏茶行的后面的一幢院子买下来。
听着她这么一说，忽然惊讶道：“你不想回去了？”
莫东篱耸耸肩，莞尔一笑：“我和孩子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安家，军政厅还有什么不放心肖浥尘的忠心！”
宫本加贺盯着莫东篱，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但最后，他有些挫败。
这个女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好。再次重复了她的话，仿佛恍然明了。
肖浥尘如今不但是特委会主任，还是财政司司长，莫东篱却单单提了‘特委会’，是在给肖浥尘一个信号！
“你，原谅浥尘君的不告而别了？”宫本加贺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私人恩怨不及家国兴亡。宫本君，真高兴有幸跟你这样的君子做朋友，希望以后多多照顾。”
莫东篱按照他们的习俗鞠躬道谢。
等宫本加贺离开，她抚摸着电报，泪水侵染了眼眶。当她得知肖浥尘成为日本人的座上宾，担任了财政司司长，又兼任特务委员会主任，她心中渐渐的明白了，这就是大哥临死前的推波助澜。
他置死地而后生，生的不过还是海城地下站。
想起肖浥尘绝不隐忍的性格，现在却要与虎谋皮，与残害同胞，令大哥惨死的刽子手往来，他该有多克制！
这个时候她回去，拖着笨重的身子又能帮得了什么？只有留在这里，才会让那些人相信他的忠心。
还有……她抚摸着已经胎动的腹部，想着肖大哥总是念叨着让肖浥尘成家的事，她对肖大哥无以为报，唯有这个继承肖氏血统的孩子，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番希冀。
肖浥尘，我们的账，来日再算！
海城，顾笙拿着发来的电报走进书房，肖浥尘立刻绕过桌子走过来。
“是宫本的回电，怎么说？”他拿过电报却等不及看到的先问道。
顾笙没有回答，肖浥尘一眼扫过去，惨然一笑：“我就知道，她不会原谅我……”
他颓然倒在椅子中。
想象着她如今的身孕，想象着宫本来信中提到的事，这才惊觉，原来，她一开始就不想再回来了。
是不愿意回到这个伤心地，还是不愿意再见到自己。
“笙哥，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顾笙没有回答，肖浥尘的选择，说不上对错。在对东篱的尊重上，他应该告知东篱，和她商量，而不是不告而别。
可是万一回来的路上东篱动了胎气，若伤了身子……
“东篱就算不回海城，也不会选择留在那儿！或许，她还有别的原因，你再仔细看看回电。”
闻言，肖浥尘陡然抬起头，重新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电报内容。
她提到了自己‘特委会’主任，却没有提到司长一职。忠心一词用的不妥，按常理，不是‘安心’么？
‘忠心……’肖浥尘咀嚼几次，恍然明了。她，是在拿自己做人质！
从此，萧条的商业圈中，多了一个中国女人的身影，她在原来茶行的位置扩建，开了一家唐风酒楼，又弄了一家专供上流贵族夫人们的汤池，大厅里摆着西洋香水等新式的女人用品，还有中国传统手工艺。
她结识了做出进口贸易的商人，同他们做一些小商品交易，这其中不乏有黑市生意，让一些枪支弹药，以及阿斯奎林等违禁药物畅通无阻的到达国内的各个码头。
同年初秋，莫东篱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子，取名‘旭’，小名阳阳。
随着阳阳一天天的长大，越来越像肖浥尘，尤其是眼睛，小小的婴孩，笑起来如同那双眼睛又长又弯，眸光如星辰璀璨，像一个暖暖的小太阳。
肖浥尘收到照片时，孩子快一岁了，有百天的照片，半岁的照片，他将照片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多遍，仍然没有东篱的只字片语，更没有她的照片。
回信，还是宫本加贺亲笔信。他告诉肖浥尘，自己做了阳阳的义父，也成了唐风的名义股东。有了他的加盟，更没人敢对付唐风了。
信的最后，他写道：莫小姐听闻你与苏美妮小姐的绯闻异常生气。
这一年多，肖浥尘不是没想过要去接他们母子回国，可是这一年多局势混乱，国共摩擦不断升级，他甚至已经得到上峰关于对地下党的利用及反扑格外交代，务必利用共同抗敌，摸清起内部结构等等。
他不愿意东篱和孩子回来，处于被动。
只是，宫本加贺最后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他从来都不会这么附加一句。
更何况，这一年多他的绯闻还少吗？
到底是要传达什么呢？
翌日，肖浥尘让顾笙传出消息给各大报社，甚至让他登在国际报刊上。
他要和海归华侨的女儿，苏美妮小姐订婚。
随着战事越来越激烈，莫东篱越来越担心肖浥尘，她几乎形成了一个恶循环，倘若一天得不到肖浥尘的消息，她便吃不下饭。
对于肖浥尘的各种绯闻，莫东篱并不如同信中所写，生气或者吃醋，但至少在表面上，她要做做样子。
譬如同那些夫人们谈起时，黯然垂泪又故作坚强的让她们生出怜悯之心。
她已经感觉到，随着越来越激烈的战事，随着唐风的逐渐扩大，她已经被盯上了。
所以，她想要回去了，她还是硬不起心肠，让肖浥尘一人在虎狼之中孑然独行。
回去，就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