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揭开迷雾的真相
肖公馆有韩丹碧单独的客房，莫东篱自然也有一间房，和顾笙的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一旦泡澡，八成累的不想动，便用凉水冲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餐桌上。
肖陌尘只抬眼看了一眼问了句：“都打扫完了。”
莫东篱连忙点头应着，顾笙打趣道：“我刚去看了，擦得很干净，苍蝇落在上面都打滑。”
肖陌尘微微挑唇，没再问，开始动筷子。
莫东篱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还好，楼顶吃了些糕点，没有多饿，等肖陌尘擦嘴的时候她也吃完了。
虽然莫东篱自小也受着父母良好的教养，但是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更多是快乐，没有太过的规矩。
在魏家生活的时候虽然比家里要多些规矩，却因着肖姨开朗的性格，不会像封建大家庭那般约束。
只是到了肖公馆后，莫东篱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礼仪规矩，简简单单一顿饭总是会让人吃的很累。
还好，她觉得自从肖浥尘回来后，饭桌上没那么压抑了。
有时候她也挺纳闷的，好像只有在肖公馆的时候，这种感觉比较强烈，平时肖陌尘挺平易近人的！
跟着肖陌尘一前一后走进他的办公书房，偌大的房间只剩两个人的时候，她愈发拘谨了，今日的肖陌尘，身上多了一种生冷的肃然，那高大的背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而莫东篱只要一想到顾笙的话，便不由得仰望。
她以前佩服尊敬肖陌尘，现在多了一种崇敬的膜拜。他能在敌营中坐上今天的位置，太厉害了！
肖陌尘从他宽大的办公桌上摊开《申报》，指着那则寻人启事，看向莫东篱：“说说吧。”
莫东篱轻轻吐了口气，刚要开口，却猛然想到一件事。她乍然看了眼肖陌尘，触到对方的目光连忙又垂下头，心跳如擂，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在害怕。
韩丹碧是军统的人，那么，肖陌尘的身份都不用猜了。
尽管，她视肖陌尘为兄长，但是爸爸妈妈的牺牲又让她清楚的意识到一件事。
他们不是被日本人杀害，他们是被国民政府迫害，只因为不同的信仰，不同的理想信念，不同的阵营。
这一刻，如此的煎熬。
满嘴跑火车，惯会不同的场合说不同的话，是她这两年在海城学会的本事，可是面对肖陌尘说谎欺骗，是她最不愿意的事。
肖陌尘也不着急问，取下眼镜一边擦拭一边扫着莫东篱，她只觉得没有了镜片遮挡，那两道目光闪电般灼人。
‘肖大哥，对不起。’
莫东篱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声，开口道：“是我爸爸遗书中留下的，他说，如果有一天我遇到难处了，就让我将这则‘寻人启事’张贴在海城居所处，倘若有人在《申报》回应，便让我去接头，因为对方是可以信赖的人。”
肖陌尘已经坐在皮衣上了，他侧支着桌面，依然盯着莫东篱的眼睛，不解的问道：“既如此，为何两年前你没有寻人，却在近日张贴？”
莫东篱根本不敢对视，依旧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但是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却抬起头。
“是因为李青。她说她和我爸妈以前是很要好的朋友，这几年一直在暗中调查到底是谁陷害了他们。前两天，她给了我一份内部资料，我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又报仇心切，便想到这个，总归更信任我爸爸。”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莫东篱觉得肖陌尘好像用鼻孔哼笑了一下。
肖陌尘站起来走到莫东篱面前，摘下她的帽子。
莫东篱一滞，随即庆幸自己这两天为了方便打扫将头发盘成一个发髻。
思至此，肖陌尘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微微的用了力，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目光犹如探照灯般深深地望进莫东篱的眼睛。
莫东篱只觉得肖陌尘就是一座大山，正在慢慢的倾斜，马上要将她压倒了似的。她知道，他在甄别自己的话，便硬气的抬起头，轻轻咬着唇，视死如归般对视。
尽管，她的手心已经出汗了。
“真的？”肖陌尘问道。
莫东篱点点头，牵强的扯上一抹她惯有的笑：“比真金还真。”
肖陌尘盯着莫东篱，足有一分钟，突然在她头顶轻笑一声，向后弯腰与她平视，起先寒霜刀剑严相逼的目光此时温润如水，他颇为欣慰的说：
“很少有人在撒谎的时候与我对视，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很好。”
这话说得？莫东篱自忖他是相信自己了，还是指自己说谎呀，讪笑着回答：“心不跳人可就没了。”
肖陌尘缓缓直起身，将莫东篱散乱的头发向后捋过去，重新将帽子戴在她头上，整个人突然温和下来，语重心长的说：
“阿篱，你长大了。如果牺牲的两位前辈能见到你今天的样子，会很欣慰的……”
什么……
不等莫东篱惊诧的问出声，肖陌尘继续说：“现在，我们说说这则‘寻人启事’。”
肖陌尘坐到沙发上，示意莫东篱也坐，然后慢声给她解惑。
原来，‘寻人启事’这则接头暗语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出现过，是因为莫启正发觉危险后重新设定的暗语，却因为最信任的学生背叛，接头的两人被突然袭击，在追捕过程中一人被乱枪打死，一人自杀。
莫启正夫妇牺牲后，国民政府从暗杀直接翻脸到名正言顺的捕杀进步人士，由于党内人士的叛变，整个华东区几乎被清扫一空，而海城、金陵所有他们夫妻二人的支线全部断裂了。
组织上并不清楚莫启正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可靠的线索，毕竟，李冬当时为了救莫启正，利用一份在国民政府内部发展的新党员名册为诱饵，和叛徒爪牙同归于尽。
这个莫东篱明白，当时魏宸淮的舅舅许仕耀不是为了立功心切搜查了吗？
如果不是魏宸淮和肖浥尘，或许，八音盒的秘密便暴露了。
“李青接近你，故意拿你父母的牺牲刺激，然后暗中观察你的动静。
在报纸副版面右下角刊登‘寻人启事’是地下党接头的最常用手法，只是报刊和内容会根据情势有所变化。
李青作为中统最优秀的特工，一看到你张贴的启示立刻就明白了。”
“可她怎么就确定《申报》？”
莫东篱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肖陌尘笑着说：“但凡百丽门熟悉你的人都知道，莫助理喜欢看《申报》，订阅从不落一天。还是觉得不敢置信？在想她为什么要利用76号抓捕你？”
莫东篱一片茫然，是的，她不懂。如果李青是为了那份名册接近自己，她又怎么确定初次见面就会拿出来？
况且，就算她交给了假的‘齐先生’，又怎么能万无一失的从林江手中逃脱？
何况，倘若她被捕，说不定就咬出她李青了。
这根本就是个毫无益处且危害颇多的计划。
肖陌尘看着莫东篱的眼神，有无奈，有难以名状的温情。莫东篱抬起眼的时候，他便收回了目光，声音些许冷硬，是对李青的嘲讽：“她那样的人，就跟有毒的苍耳一样，粘在身上，很难甩掉。为了完成任务，不惜任何代价。
就像她所言，任何人的命都不重要，只有自己的命，才是宝贵的，因为这条命会为党国争取更多的利益。
这可是她的座右铭！
所以，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跟她上报的‘反间计划’有关。”
说到这里，肖陌尘皱眉，陷入思绪中。起初，他得到消息，还以为李青是想要反间敌人内部，现如今看来，恐怕她这个计划不仅仅字面意思。
如果莫东篱被捕，人证物证面前，那份名单再真不过了。日本人会怎么做？严默忠李守钧恐怕会将名单上的人一网打尽，哪怕，他们脱离组织很久。
而且，他们也会将那份名单故意泄露给中统或者军统，结果，自然是利用彼此手中的刺刀再一次围剿。
当然，如果莫东篱没有名单，即便被审讯依然守口如瓶，严李二人也会顺藤摸瓜，查出李青。或者，所谓的接头人供出李青。
李青会怎么做？如果他是李青，会怎么做？
……
“混蛋！”莫东篱突然一拳砸在沙发上吓了莫东篱一跳，她不安的小心唤了声“肖大哥。”
肖陌尘很快平复了情绪，目光如炬，盯着莫东篱沉声道：“阿篱，李青的目的不仅仅是对付日本人。你既已被她盯上，录入她的计划之中，很难再逃离，只能迎刃而上了。你怕吗？”
莫东篱从未见过肖陌尘如此沉重严肃的脸色，立刻摇摇头。
“好，从今日起，你一切听我安排。对了，我还从未问过你，那份名单，真的存在吗？”
肖陌尘微微一顿，望着莫东篱，脸上现出虔诚的类似于神圣的神情，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掷地有声：我将从容赴死，无愧于我的国家，我的万千同胞！
‘我将从容赴死，无愧于我的国家，我的万千同胞！’这是爸爸在信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听着肖陌尘一字不差的说出来，莫东篱似乎看到了爸爸伟岸的身影……
莫东篱抬头望着肖陌尘，她忽然笑了，那是一种类似于解脱的笑容，或者说，是独自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晚上漆黑一片，白天迷雾漫漫，她摸不准方向，看不清曙光，只能随波逐流。
而现在，迷雾散去，她原来已经在岸上了。
肖陌尘就是那束为她冲破迷雾的太阳光。
嗯……是一种久违的，找到了家人的感觉。压在心上多年的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
“原本的名单我已经销毁了，不过，那上面每一个名字每一个字体、每一笔书写笔画，我都记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