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前尘往事之秘辛
魏宸淮从北平带来的两男一女，都是被人介绍想要在山城中学任教，如今刚好是假期，便暂时住在魏府。
一对男女看起来像是情侣关系，他们住了大概十天，就在魏宸淮的帮忙下找了处租房搬出去了。
至于另一个，莫东篱和沈丹瑶在荷花亭遇到朗诵诗歌的青年男子何一廷，因帮着魏宸淮处理了一个账务纠纷，便被魏嵘盛情挽留，在魏氏产业即将企业化的关头，助一臂之力。
何一廷相貌堂堂，办事利落效率高，被魏嵘十分看重，让他依旧住在魏府。
他这个人，行事作风干脆精明，却偏偏又风雅，偶尔会立在荷花亭吹笛子，声情并茂的朗诵诗词歌赋，几乎迷倒了魏府一众小丫头。
沈丹瑶和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好上的，莫东篱还真的不知道，等后来事发，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偶尔被拽上戏园子，沈丹瑶有时听戏途中被熟人拉去摸牌，其实是去约会呀！
魏嵘赴海城刚走两日，二夫人便带人将何一廷堵在了沈丹瑶的琳琅苑，惊动了肖慧娴。
只是二人异口同声，说是沈丹瑶喜欢何一廷的一首新曲，想要他教自己，两人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探讨曲子而已。
沈丹瑶谈得一手好琵琶，平日里又惯喜欢唱歌跳舞的，魏嵘对她又十分宠爱纵容，这个借口找的很合理，反正当时莫东篱是相信了。
只是翌日，二夫人又将一些情书人证带到了肖慧娴面前。人证是沈丹瑶的老熟人，戏园子的管事，他支支吾吾说有几次何一廷来戏园子找三姨娘，至于二人做什么表示不知道。
沈丹瑶被关了柴房，恰逢雨夜感冒，昏迷不醒之际请来的大夫又查出她有了身孕。
府里的人，包括魏宸淮都提议将人放出来，可是二夫人冷笑着，一口咬定那孩子是个孽种，根本就是何一廷的，偏偏这二人又死不承认。
莫东篱偷偷跑去看沈丹瑶，她很平静的哼唱小曲儿。很平静的告诉莫东篱，魏嵘回来了，大概就是她的死期了。
死前终于能爱一回就够了，她说她原本想试探男人心，顺带拖个自负的男人下水，却不想，最终还是将自己给拖下水了。
沈丹瑶无所谓生死，莫东篱却不能坐视不管，她跪在了肖慧娴面前哭着求她。
她说她这个世上除了肖慧娴一个亲人，就剩下沈丹瑶一个朋友，姐姐了，她没办法再承受一次身边的人又离开自己。
这一番哭求令肖慧娴终于动容，她扶起莫东篱，便亲自去找二夫人商议。
莫东篱此番看得出来，二夫人就是个狠角色，她这么多年还从未在二夫人脸上看到过那样令人心惊的恨意。
担忧之际，莫东篱偷偷跟在肖慧娴身后去了二夫人的院子，她们屏退了所有人，莫东篱待无人时靠近门，将耳朵贴了上去，却不想，听到一段惊悚的对话。
‘兰芬，你为何如此笃定老三怀的就是何一廷的孩子？除非生下来鉴定，否则，你能有什么证据证明？’
先是肖慧娴不紧不慢的声音，然后是二夫人一声冷笑，反问道：
‘大姐，难道你我不是证明吗？我生下宝瑟的时候不过二十二岁，而你生了宸雨后也是多年不育，这不明摆着，问题出在老爷身上？
沈丹瑶进府五年一直没动静，偏偏跟何一廷偷情之际怀孕，还要什么证据？’
许兰芬之后突然安静下来，莫东篱着急的听着，她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况，只听到盖碗的声音，许是肖慧娴在喝茶。
好久，许兰芬坐不住了，她不明白肖慧娴到底是想要包庇沈丹瑶，还是来喝茶了？
莫东篱屏住了呼吸听，生怕肖慧娴不管沈丹瑶死活了，良久，却听她幽幽一叹道：
‘兰芬，你记错了。你生宝瑟难产，落下了病根，几乎不能再生育。而我虽然因为两个女儿的夭折的悲痛，一次滑胎的危险致使很难怀孕，但在李冬的中西医结合的治疗下又怀上了，有惊无险的生下了宸雨，当时李冬说那番话的时候，其实你也在场……’
许兰芬的脸色已经变了，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身体几乎要板折了。
她当然在场，也听得十二分清楚。
那一日，李冬安慰肖慧娴‘虽然此番难产，只要日后调理好，想生个七个八个的都没问题’。
许兰芬的强自镇静，直到肖慧娴说出后面两句话，再也控制不住颤抖。
‘……你配了绝子的药隔三差五的让魏嵘服用，又药浴，拿自己的身体当药引，直到梁奎告诉你，魏嵘此生再也无法令女人怀孕……’
“你胡说！肖慧娴，你污蔑我，梁奎早就死了……”
“不错，正因为梁奎料到了自己一时鬼迷心跳拿了不义之财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才会早早的将证据封存，嘱咐孙女，倘若自己有个意外，便将他那包东西交于我！
兰芬，梁奎被马车撞死后家里遭了贼，可惜，你还是没能找回自己的金钗玉搔头，镶金的翡翠玉镯。
再后来，你将身边的丫头以偷窃罪打了一顿发卖出去，若不是我得了真相派人跟着，那替你跑腿的小丫头，差点成了水鬼。”
许兰芬复又跌坐在圈椅中，她猛地灌了几口茶水，颤颤巍巍的扶着桌子又站起来，老牛般喘着粗气，声音犹如破瓷刮在玻璃上的声音，气急败坏的问：
“大姐，既然你守了这个秘密十几年，今日为何又说出来？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你是看着我的宸淮愈发的优秀，独挡一面，娘舅得力，所以你嫉妒了，你要毁了我，毁了我的宸淮？”
最后那一句，许兰芬几乎是吼出来的。
尽管莫东篱隔着一扇门，但她似乎看到了那张极度扭曲狰狞的脸。
肖慧娴站起来，弹了弹衣服的褶皱，颇为不屑的留下一句：
“不至于。我只是警告你，得饶人处且饶人，真为宸淮着想，少造杀孽。”
莫东篱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立刻猫着身子退开几步，只听门从里面打开，便飞奔了出去，却与正要进垂花门的魏宸淮撞在一起。
魏宸淮被撞的不轻，看清楚是莫东篱，双手抓着她的肩膀刚要说话，却听李婆子喊了一声‘谁在那儿鬼鬼祟祟？’
莫东篱连忙伸手捂住魏宸淮的嘴，对他摇摇头，双眸里写满了震惊后的慌乱。
听着李婆子往这边过来，魏宸淮温软的手掌覆上莫东篱的手背，轻轻的将她那只捂着自己嘴的手拿下，又紧紧握在手中，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轻斥道：
“是我，怎么了这是，大呼小叫的？”
“呃，大少爷……对不起，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人影跑……”李婆子支吾着没敢上前，却被魏宸淮打断了话：“哪有什么人跑出去，黑灯瞎火的，你大概花眼了。”
“……是。”李婆子只得远远地退下了，此时肖慧娴已经和孔嬷嬷往这边过来了，魏宸淮皱眉侧首瞧了一眼莫东篱，低声问：“大夫人怎么过来了？”
听到肖慧娴要离开了，莫东篱立刻惦着脚在魏宸淮的耳边低声说：“大哥，你也劝劝二夫人，三姨娘那里一定是误会，我先走了！”
说完，挣开魏宸淮的手跑进了夜色。
她自然不知，这一撞一拉手一声温软的低语，却将魏宸淮好不容易克制的情感冲了个七荤八素，他深深地体会到了少女的温香入怀，耳边低语的悸动，也看清了自己喜欢莫东篱，想要莫东篱的心。
二夫人将桌上的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丫环春杏进去收拾东西被一脚踹倒在碎瓷片上，瞬间扎伤了手肘手掌。
一众下人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看到魏宸淮简直像见到了救星。
魏宸淮看着满地狼藉，招手让大家进来都收拾了，然后搀着二夫人往内室走去，等都退出去了，这才忧心的问二夫人为何发怒。
在他的记忆中，还从未见自己的娘亲如此动怒过，就算娶三姨娘的时候，也不过是冷着张脸而已。
二夫人先沉下去，问他适才可见到什么人跑出去。李婆子明明说看到有个身影直奔门口。
魏宸淮觉得事态严重，便否认，说是只见了李婆子和大夫人，别是后厨里养着的几只花猫吧。
二夫人相信自个儿的儿子，毕竟魏宸淮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二夫人的骄傲。她便搪塞说是为了沈丹瑶的事，大夫人指责她惹是生非，听她的语气，不管是真相也好，误会也罢，总是要保下那个祸水了。
“想来她是看在沈丹瑶平日里对莫东篱讨好上心的份儿上。呵，我看呀，这府里的地位头一个被魏宸雨沾去了，如今这莫东篱都还没完婚呢……”
“娘，莫东篱一小姑娘，如你所说，都还没完婚呢，任何事都会有变故的。”
魏宸淮今日满心思的莫东篱幽香的少女气息，他听到‘婚约’之类的话就烦躁。
二夫人立刻板着脸提醒道：“淮儿，你莫不是真对那小丫头动了心思，我可告诉你，她一无父无母的野丫头，我断不许你娶进来！”
“娘，你胡说什么？”
魏宸淮刚动了心思就要被阻挠，那种感觉非常糟糕，他不由得加重了语气，面色有些难看。
看儿子动气，二夫人心中更加明白，怕他与自己置气了不去见赵家小姐，便又哄道：“你的心思娘都懂。只是如今的世道都是枪杆子说话算数，你若真要出人头地不再跟你爹似的，对了小喽罗都要点头哈腰的，就得有个军政界的妻家提携。
到时候，你真想要这小丫头，还不是你说了算？你爹能阻拦，大夫人能阻碍？
若你二人情投意合，莫东篱也不会在意什么正妻之位。”
魏宸淮不再辩解。
知子莫若母，他的确不想对那些个只要穿着制服的三流人低头哈腰。
他有抱负，也有理想。
可是，小丫头会为了自己甘居妾室吗？
后来，当他将这番话问出口时，他永远忘不了莫东篱那双茫然过后失望，继而充满嘲讽的眼眸。
她不发一言的走掉了，给了他最有力的回答。
魏宸淮当然没看到，莫东篱转身一瞬泪落如雨。
她自小生活在父母恩爱的氛围中，受着一夫一妻的新思想，又看了肖慧娴身为妻子的无奈和默默的伤心，怎会去给人做妾。
那时候，她还没想太多，只是被魏宸淮的话给侮辱了感觉。任何人可以问她这样可笑的问题，唯独魏宸淮，他几乎是看着自己长大，又是受过新思想的人，怎么也会说出这种话？
然而，莫东篱来不及伤感两天，便又出事了。
丹瑶小产了，魏嵘回家后听说因为有人碎嘴说闲话，致使沈丹瑶与何一廷起了流言误会，而事情未弄清楚前将沈丹瑶关进柴房致使严重伤寒，导致小产。
魏嵘雷霆震怒，虽然事情从二夫人开始，但肖慧娴作为一家主母，未调查清楚真相的前提下将怀有身孕的三姨娘关进柴房两天两夜，若非二夫人又寻了真相将事情弄清楚，岂不是一尸两命，连孕妇的生命都难保。
何一廷为证清白，辞别了魏嵘另谋他职。
肖慧娴默默的承受了魏嵘的怒气，莫东篱上前帮她说话却被魏嵘一同骂了：
“你算什么东西跑来跟老子说话，你天天往阿瑶院子里跑，她这些年对你掏心掏肺的好，你倒好，合着肖慧娴趁我不在欺负阿瑶……”
“魏嵘，你混蛋！你滚，立刻给我滚出去！”
肖慧娴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道，拎起花瓶就砸过去，差点砸到魏嵘身上，他被肖慧娴几近狰狞的神色怵到了，骂骂咧咧的转身就走，临出门狠狠的扯下了珠帘。
莫东篱根本不在意魏嵘的骂，她哭着抱住肖慧娴，问她为什么要受这般天大的委屈，她要去找沈丹瑶，问问她到底是怎么跟魏嵘说的。
肖慧娴望着莫东篱，踉跄几步，猛地吐了一口血。面色惨白的苦笑两声，落下两行清泪来。
“沈丹瑶，她都不爱他，怎么会干争风吃醋趁机报复的勾当。篱儿，你说，我不顾家里反对非嫁他一个走街串巷的穷小子，陪着他一路风雨走来，从不苛责妾室庶子，从不拿正房的身份打压，甚至看到宸淮如此优秀，还替他高兴。
他怎么可以说我善妒，怎么可以说我狠毒不容妾室……”
莫东篱年少不知如何劝解，还是孔嬷嬷劝慰：“老爷气急了才口不择言，夫人，您别生气了，我立刻去找大夫过来。”
“不用了，心病难医，我睡会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