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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章 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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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树干滑下,亚瑟没找到目标哺乳动物,不过手里多了对鸟蛋。

咔咔。

蛋被捏碎,从中流出发育未完全的毛胚,落入口中,咀嚼两下后,一股甜腥味在口腔中扩散开来,粘腻而不爽口。

“接好。”

特里穷接过抛来的鸟蛋,狐疑地看了亚瑟两眼。

“这玩意能吃?”

“你们连粪龟的壳都能拿来泡茶,还有什么不能吃的。”

“没,真没,也就抹布会那么做,我们都不喝的。话说他人呢?今天出门之前去找他,家里已经没人了。”

“明天过节,他一早跟父母去准备了,你起床的时候村里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你不知道?”

坏小子特里穷愣了愣,目光短暂地失去了焦距。

异样的氛围。

仿佛,窥视到深不见底孔洞中的未知事物。

特里穷的异常仅仅持续了一秒,他的双眼很快恢复神采。

“节日,对,节日。”

说话磕磕绊绊,牙齿轻微打战,就像是肌肉被看不见的机器推动着发出来的声音,极度不自然。

“我知道的,明天要过节。”

“过节,是节日。”

亚瑟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

特里穷在此生活了十数年,即使遭受排挤,又不是彻底脱离社群,理应还是知道节日的。

据亚瑟了解,他的生活资料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村子,得到村人或多或少的帮助,就像投喂共同喂养的宠物一样。

换句话说,“长”帕拉蒂依旧将其视为社群的一部分,既然是一份子,参加到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当中,也是合情合理。

如果碰巧遗忘了,应该会有眼珠转动的神情。

但……

他刚才的反应,完全是不知道节日的存在。

亚瑟想起来曾经遇见的一个案例,同样是无父无母,受到社群排斥的儿童。这个案例不是来源于塑钢世界福利院,而是苍蓝泡沫异常儿童防控科。

异常儿童“j”,女。

j自出生起一直是很文静的孩子,礼仪端正,恪守规矩,但在七岁生日那天,j因不明原因暴走,肆虐的苍蓝魔力将其亲生父母绞碎,房屋被魔力波动波及坍塌。

在异常防控科对策组人员赶到时,发现j已经被掩埋,经抢救后勉强保住性命,失去左脚和右手。

事故发生后,当时短时间内无法判明起因,考虑到有可能是j的父母暴走,或受到其它个体袭击的可能性,j没有被立刻处置,而是得到了防控科的照料。事后来看,这一选择是个巨大的错误。

年龄,不能作为仁慈的理由,任何触犯禁忌和有可能触犯禁忌的存在都应该被及时处理掉。

治疗期间,j接上人工培植的手脚,接受了儿童防控科的心理疏导。

经过简单的对话,工作人员发现,j对事物的判断和认识与常人无异,思维基本符合年龄水平,逻辑比同龄人更加清晰完善,精神稳定,没有表现出攻击性,也没有魔力暴走的迹象,但唯独一点很不正常。

j存在很明显的自我认知修正倾向。

自我认知修正,即个体从外界信息渠道得知某种信息时,表现出不相信,怀疑,个体下意识修改信息内容,并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行动,直接改变现实,以达到歪曲信息,顺应自我认知的目的。

每当j在得知亲生父母已经死亡的事实,都会试图当成玩笑对待,多次重复告知后,j把所有向她传递该信息的个体视为父亲或者母亲。

与一般的受过心理创伤的人不同的是,j确认消息后毫无悲伤,痛苦,挣扎等等负面反应。她先是陷入短暂的迷茫,随后像执行加载完的程序般,迅速恢复冷静,为保证自身认知付诸行动,整个过程展现出不可思议的行动力。

她当时的眼神变化,和刚才的特里穷非常相似:反应迅速果断,转变极快,中间似乎又没有本人意识参与。

事故一周后,j脱离收容,与此同时,事故发生原因被探明,确认是j魔力暴走导致。

第九天,j被发现于一名防控科女性工作人员的家中。治疗过程中,该工作人员与j有过很多接触,因为j和她自己的女儿年龄相仿,所以对j表示同情,照顾有加。

当天,工作人员下班到家时,正准备给女儿庆祝生日,打开门,看到的却是微笑的j。

第二次事故发生,一名儿童死亡,一名工作人员离职,后续赶到的四名战斗人员对j进行追捕,被j以诡异强大的魔法击伤。

j又一次脱逃,不知所踪。

由于j造成的影响过于恶劣,亚瑟晚上十一点收到下属消息,结果不得不加班,亲自进行追捕,弥补下属的错误,他最终于第十天凌晨三点找到目标,实现清除。

人是复杂的生物。

个体表层的思维不能视作完整的本人。人的身躯和旅店一样,其中分别居住着同一个灵魂的不同面,有的面甚至会超越人的范畴,完全是非人的存在。

“你不去帮忙准备吗?”

特里穷冷不丁地提问,把亚瑟拉回现实,他盯着坏小子看了半天,表面上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就是盯得后者有点发毛。

“不去,帕拉蒂小姐看我这几天太忙了,让我自由行动,休息休息,到时候享受节日就行了。”

“哦哦,那太棒了!什么都不用干,光是吃吃喝喝就行。”

“你不是被排挤了吗,难不成以前被喊过去打杂了?”

“呃……是吗?好像有,好像没,不记得了,总觉得除了吃饭没什么记忆。”

他开始认真地烦恼,努力回想以前节日时候在干什么。

“走吧,一边走一边想。”

“不抓猎物了?”

“吃的够了,今天还有别的活要干。”

“什么?”

“砍柴。”

“前几天不是砍过了吗?”

“不够。”

“还不够!我感觉都能用到过冬了!”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叫你砍你就砍!”

“哦……”

后脑勺被拍了一耳瓜,特里穷挠了挠头,不情愿地咕哝两句,赶紧跟上。

……

七日,节日当天。

和昨天一样,一大早村里人就走完了,亚瑟被告知,晚上十点前往村外头的活动地点。

节日的名字,叫做【戕】,戕节。

戕,即杀害,损伤。

这里的戕有具体的意思,杀害的对象指向自己,自戕,自害。

自杀。

节日存在的目的,是为了纪念一位对抗混沌王【orn】的凡人女性,村里人将那位女性视作神,把她牺牲的那一天当作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帕拉蒂没有告诉亚瑟节日具体的来由,或者说,她在临近节日的几天里大门紧闭,完全不见人了。关于戕节的信息,还是从主动亲近他的农人那里知道的,它们不识字,文化水平甚至不如特里穷,用词模糊,还得自己整理。

混沌王是外来者,从无法想象邪恶地带入侵而来的异形,远超人智所及,法力无边,威能滔天。

话虽如此,混沌王的本质过于庞大,也过于遥远,无法直接降临世间,想要展现他的邪恶威名,需要有媒介物。

人,畜,野兽,乃至这片山林中的任何活物,都可以作为媒介物。

传说,混沌王的庞大邪恶实体包裹着世界的外层,无法进入,它渗出的邪恶汁液挤入世界内,拥有可怕的灵智,会选择合适的宿主,即媒介物。

媒介会伪装成正常的模样,混入人们的生活当中,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区别,其实质则会被逐步掏空,丧失自我意志,沦为混沌的提线人偶。

每年戕节,世界屏障最脆弱的时候,也是混沌王力量最强大的时候,届时,汁液沟通外界,在一段时间内展现出恐怖邪恶权能。

被混沌操纵的人偶会在半夜出现,一家一家敲门,用无法辨认的声音询问家中人,自己是谁。

回答错误的会被混沌污染吞噬,成为新的傀儡,敢开门确认的也会遭遇同等对待,唯有回答正确的才能获得一夕安寝。

几十年下来,无数的国家和聚落消亡,战争偃旗息鼓,广大的土地荒废,从人类手中重新退还给自然。

现在所处的村庄,则因为女神的庇佑得以存续。

女神,最开始还是女人,又或者说,是年纪尚轻的少女,有人说是十四岁,也有说十六岁的。

在众多地区毁灭的消息传到村子里时,少女恰巧被混沌选中,成为最初的人偶。

混沌王的汁液,乃至一点点的气息,对于凡人而言都是无法抵抗的,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所以,之后在少女身上发生的事情,也理所当然地被视为奇迹,不可能复制的伟大壮举。

和其它媒介物一样,少女最开始没有意识到问题,直到某天夜晚,她的身体脱离了掌控,由内而外地感觉到了无比强大的力量。

这一刻,这一瞬间,少女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然而,她的意识迅速被某种伟大而邪恶的事物淹没。

也许是命运的厚赐,相比其它瞬间崩溃的傀儡,少女还有短暂的清醒时间。

借由奇迹的时间,少女利用混沌的力量,把自己的【哔——】转移到左手当中。

手脱离身体,形成了一个不受混沌影响的独特存在。

没有思考器官的傀儡在村落中游荡,一家家敲门,独立的左手从梳妆台上拿起剪刀,追上去,流下一地血迹。

每当傀儡敲了门要问话,左手就会剪断她的舌头,其后,傀儡又长出新的舌头,试图问话。

两者相互纠缠,游荡了一晚,没有人遭殃。

等到天亮,混沌王的力量被再度隔断,手也流尽了血,苍白如纸,倒在躯体旁。

人们看到少女的尸体,了解了前因后果,把它当作神灵崇拜。

它的存在,证明了无力的凡人也能够向庞大的邪恶发起反抗,是人性不屈的象征。

戕节,是纪念伟大凡人少女的节日,也是向女神祈求保佑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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