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没这个能力，但我平生讨厌任何威胁。”
“毕竟，我母妃，我媳妇儿……她们可都是娇娇柔柔的弱女子，她们经不起吓。”
夏侯启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倏然明白过来了什么。
所以，父皇即使洞察一切，也从未阻止。
就是因为……那个女人！
他心里突然滋生出滔天的恨。
可是，已然什么都晚了。
进了皇室牢房的人，没人能活着出去。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夏侯启突然浮起深深的自嘲。
看向夏侯渊的眼神是那般嫉妒又阴暗。
他沙哑的声带似乎粘着浑浊的血液，凄厉而不甘，重重的咬着字眼，低沉的愤恨：“你不过……是有个好母妃罢了！”
“若父皇不爱你母妃，你又怎会这般幸运！？”
“看着吧……”他黢黑的眼神似是带着诅咒，旋着无数血腥：“若哪天父皇不爱皇贵妃了，你会比我的下场更加凄惨！”
那个人，是无情的。
血缘这种东西，在皇家本就可笑，怕是在他心里，更加可笑。
他的心就是石头做的，不敬父母、不敬佛祖，人生唯一在乎的，就是莫须有的爱情……
他将人伦礼法置之度外。
冷漠到了极致。
没有人，会是例外。
夏侯渊负手而立，淡淡地看着他。
似是恩赐一般，最后赏了他一句：“既然是要死的人了，那孤就大度些，毕竟是本宫名义上的哥哥，你若这么想能让自己好受些，那边这么想吧。”
“不过还是想告诉你——”
“我不会让自己失败到你这种境地，即使遇险境，我也能化险为夷，至于我母妃——你以为，这么多年，我是拼娘上来的？呵呵，真是可笑。那老混球就是个混不吝，我若没点儿真本事，早被他打得皮开肉绽了，还会活到今日？”
“你，是败给了你自己。”
“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
“野心大欲望高，能力又承担不起——”
“你啊，是被自己给撑死了。”
夏侯渊斜勾唇，带着几分瞧不上的不屑，宽袖一甩，懒散的背着手走人了。
他逍遥的身姿背后。
夏侯启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不省人事。
……
三日后，武乾礼部官员准备完毕。
夏侯渊卸下太子之位，大皇子夏侯睦封东宫太子。
……
夏侯渊从十岁起的愿望达成，终于无官一身轻，打算告别母妃之后，就带着老婆孩子去周游世界，逍遥自在。
但，愿望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东宫是夏侯渊从小住到大的地方，东西繁多，夏侯渊身边的副将们搬了三天才搬完，陛下新御赐的府邸在武乾皇城内最主流繁华的大街，已经布置好，就等着谌容带着孩子过去住了。
夏侯渊从御赐府邸的头一天起，就每天来趟翊宸宫，催媳妇儿孩子回家。
奈何皇贵妃娘娘被谌容新带来的麻将迷上了，玩儿的不亦乐乎，根本就不放儿媳妇走！
夏侯渊跟亲娘说话那也是相当不客气，“母妃，您都多大的人了，不能沉迷游戏无法自拔！”
“滚，老娘我一个不到二十岁就退休的人，谈什么奋进！”
“本宫坐在这个位置上，消停儿的咸鱼，就是各宫娘娘们最喜闻乐见的。”
“哪天本宫若是真积极起来了，她们一个个的还不抖成筛子？”
夏侯渊：“……”
娘你说的好有道理，儿子竟无法反驳。
各宫妃们确实最怕的就是他娘积极。
她娘一动弹，伸个懒腰——宫妃们开始抄佛经了。
她娘再起身走走，去外边转一圈——宫妃们要捐善款，荷包该空了。
她娘要是再勤快勤快，主动去趟御书房——宫妃们开始反思，谁今儿个惹着皇贵妃了？莫不是去跟皇上告小状了？不是自己吧？
整个武乾后宫。
他娘动一动，后宫抖三抖。
宫妃们确实最怕他娘动弹了，搞不好就会要人命的。
可现在……这是在要他的命啊！！
“娘，您不能这样！”
“儿子已经成家了，您也有自己的家庭，媳妇儿是儿子的，父皇是您的！”
谌容：“……”
她没想到夏侯渊私底下原来跟他亲娘是这么相处的。
真真是……令人侧目。
虽然她跟她母后私下也很放松吧，但这方面的事儿，可从没交流过。
眼看他母妃神神叨叨的摸牌，再往眼前一亮后，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完全无视了他刚才的话……
夏侯渊：“……”
他再接再厉：“母妃，您没瞧见父皇最近都有黑眼圈儿了吗？”
“没瞧见。”
皇贵妃娘娘乐呵着呢，日日心情愉悦，边打牌边吐槽：“你父皇年轻的时候就很黑，整张脸都黑，还有个傲娇的小脾气，谁要是惹着他了，那脸就更黑了。黑眼圈算什么，都看了多少年了~”
夏侯渊：“……”
万万没想到，他父皇在他母妃心里的地位居然这么低。
感觉他父皇好像被骗了。
看，根本就不在乎他。
亏他今日来时还收了父皇一万两的银票过来劝人……
拍了拍怀里揣的银票的位置，夏侯渊手捂胸口，觉得他得尽职尽责，何况这事儿本身就跟他息息相关：“母妃，您不能这么无情。”
皇贵妃娘娘顺势接：“哎，那个‘道是无情却有情’，谁的诗来着？”
夏侯渊秒答：“唐代刘禹锡。”
答完他又猛地后悔。
跟这儿逗相声呢！！
他不能再被他母妃套路了：“娘！！”
他猛然窜过去，凑近娘亲耳边，悄声道，“娘，您还想不想抱小孙女儿了？”
“不想。”
夏侯渊：“……”
这么无情的吗？
之前远隔千里，还写信催他赶紧生娃，羡慕同龄命妇们都有孙子抱呢？
皇贵妃娘娘诚恳的解释道：“哎呀，之前没小孙子之前，竟瞧见孩子的可爱了，所以就想着让你们赶紧生一个，好好玩玩，多开心。”
“这有孙子了以后吧，发现……小孩儿哭起来还真是挺闹人的，娘亲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夏侯渊：“……”
做人一定要这么诚实吗？
他带着母亲的期待，辛苦追妻，努力造娃，居然就是为了……玩的。
好吧，他自己把孩子抱起来往天上抛的时候，玩儿得也很开心。
只是……
“娘，我小时候您没带过我吗，怎么会不知道孩子闹人呢？”
皇贵妃娘娘顺势打出一个牌，头也不抬的道：“我不大知道你小时候闹人，那是因为你父皇很喜欢带你，我没怎么接手过，连晚上都是他在哄你睡觉。”
那段时间，武乾上下国民，骂她妖精误国最盛。
主要是她打算生完孩子就跑路的，武乾帝那男人，平常看着马大哈，关键时刻，她明明将心思隐藏得那么隐秘，还是被他给看出来了。
他是怕她抱着儿子跑了，所以才先一步抢走儿子作为人质，让她不得不一直呆在武乾。
“哦，这可真是意想不到……”
夏侯渊啧啧称奇，他父皇那人，会喜欢孩子？
从小到大，他看他的目光，一直很嫌弃啊，尤其是小时候，总是横眉瞪眼，分分钟想要揍他的样子。
脾气爆，又缺乏耐心。
他是看不出他哪里喜欢小孩子了。
居然还抱着他睡觉……
夏侯渊顿时觉得浑身膈应，一片肉麻。
还好他那时候太小，没什么记忆，不然真是无法想象，跟一头暴躁的雄狮一起睡，是什么感觉？
“我还以为是我小时候很乖呢！”
皇贵妃娘娘首次从麻将牌中抬起头来，狠狠地白了一眼儿子：“你可别往你脸上贴金了！”
“你小时候，那是一等一的难带难哄，别的小朋友给一颗糖就好了，你要一整罐！别的小孩子进门时被门槛绊哭了，抱着亲亲哄哄就好，你可倒好，大人还没奔过去抱你呢，你自己就爬起来了，转身就把绊你的门槛儿直接一脚踹坏了，到那以后，但凡看见门槛，上脚就踹！破坏力那是一等一的强悍！劳心劳力还费钱，你说，你好带吗？”
对亲娘这一通的吐槽，夏侯渊：“……”
他摸摸鼻子，轻咳一声，极没面子道：“我哪有您说的这么野蛮，您净是夸张……”
“我夸张？”
“哈哈！”皇贵妃娘娘喜笑颜开，指着内殿的大门，偏头对谌容道：“但凡宫宇，都会有门槛，门槛的不同更体现主人的尊严和身份，除此外，还可以保护门的底部，阻挡从门下吹进来的风。”
“别说是皇家了，就是寻常百姓家，也得有个门槛儿。在民间，门槛甚至被称为主人的脖子或脊背，非常忌讳用脚踩踏。”
“可武乾皇宫里却没有，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谌容从进武乾皇宫后，就察觉到了这一点，可能因为它不够特殊，又因之前夏侯渊跟她说过武乾没门槛，所以她也就没多加探查。
如今看来……跟夏侯渊有关？
皇贵妃娘娘笑道：“都是因为他！他从小就力大无穷，宫人们修缮的速度赶不上他破坏的速度，实在是太劳民伤财了，在加上武乾帝本身就是不爱拘束的性子，所以就索性下了道旨意，命宫内所有门槛儿都锯掉。”
“所以啊，这武乾皇宫，无论是从建筑还是摆设，处处都讲究阶级，可却在最直观感受的地方，走到哪儿都是光秃秃的，突兀的很。”
谌容：“……”
也得亏是遇到这父子俩了。
夏侯渊被说得极没面子，决定把媳妇儿拉出来一起脸红，“大胤的紫宸殿也没有门槛儿！”
谌容倏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跟皇贵妃娘娘解释道：“那不是我让锯的，那是小时候我被绊过一跤，我父皇心疼我，才命人锯掉的。”
皇贵妃娘娘抚着儿媳妇的头发，目光温柔慈爱：“一直听闻景帝宠女如命，他是个好父亲。”
夏侯渊：“……”
不该一起臊得很吗？
怎么不一样。
母妃她偏心！
夏侯渊撇撇嘴，喝了口茶，不说话了。
儿子这会儿在睡觉，他连个玩儿的玩具都没有。
媳妇儿又一直不跟他走，好生郁闷。
见她们这么沉迷麻将，夏侯渊起了坏心思。
撸起袖子，让母妃的贴身嬷嬷让地方，他要来一把。
谁知，那嬷嬷刚笑着要站起来，就被他母妃一把给按下了：“你别起来，谁要跟他玩儿，本宫都听说了，他在大胤被关到冷宫的时候，麻将玩得溜得很，跟他玩儿就是纯赔钱呢，谁要干这么蠢的事儿啊！！”
夏侯渊：“……”
他不忿儿了，道：“那娘你一直坑谌容的钱有意思吗？”
看了眼媳妇儿一直输的套路，他吐槽道，“谌容根本没认真跟你玩儿，她都让着你呢！”
“你以为老娘不知道啊？”皇贵妃娘娘瞪了眼儿子，“那是我儿媳妇孝顺我！”
“哪儿像你，跟亲娘还总玩真的，之前玩叶子牌的时候，几盘下来就把娘一年的俸禄赢走了！”
“哼，真不孝顺！！”
夏侯渊：“……”
所以，他是因为太聪明太实在，被嫌弃了？
“那我每年也是几十万两银票几十万两银票的给您的啊……就因为这，就说儿子不孝顺，儿子可不乐意！”
夏侯渊双臂环胸，一脸“小爷不高兴了”。
皇贵妃娘娘瞟了儿子一眼，“娘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不要钱的啊？你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不该孝顺孝顺，让娘活得舒服舒服吗？”
“那相比之下，我总比人家儿子强千倍万倍吧？”
这还比较上了，皇贵妃娘娘轻笑，承认了他确实是个好儿子，又道：“可你小时候也很难搞啊……娘费的心力还比寻常娘亲大呢。”
夏侯渊悄悄朝母妃翻了个白眼儿。
连哄睡觉这种事情都是他父皇代劳的，她在照顾他什么呢？顶多抱抱他？
不对，以他父皇这种把他母妃视为金丝雀娇花的人，怎么会让他母妃一直抱他？他肯定心疼得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就又抱回去了。
这样两个人……
夏侯渊可真是好奇，“您当时和父皇是怎么在一起的？父皇追得您？”
虽然全武乾都传遍了，可他是真无法想象他父皇这种满脑子都是武艺的铁血冷汉，突然火热地去追姑娘的样子。
“当年啊……”
皇贵妃娘娘偏头看向窗外，回忆起了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