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翘那晚把半小时车程的路，硬生生开成了一个半小时路程的这件事，成了602女寝那段日子里大家公认为本学期最好笑的话题No.1。
事后，乔翘一回想到那晚将车子停在校园停车场后，她默默松了一口气，正巧看见温瀚辰大拇指摆在胸前默声给她举着赞。她当时就真的沉浸在温瀚辰的夸奖下，直接忘了车速这个bug。
那天接近中午，范澄到她这里取钥匙，这两年来他们两人的交集好像只有寝室联谊才会见上一面。范澄这人还是重情义的，他真如一个大哥哥般拍拍她的肩膀，给了她美好的祝愿。
其中一条，他提到了温瀚辰，在说出这个名字时他心思敏感的看了她几眼。他说，不管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还是如从前一样看好你们。要是这家伙真负了你，你就来魔都找我，我把你打造一个事业型女强人，把他招到你手下，给你打工出气。
乔翘听着就笑出了声，她感受到了这些朋友的温暖。
大四应届生毕业离校后，在校的学生又开始准备这一学年最后一轮挑战。相比之前每学年的期末考，以前她的时间分为学习、兼职和恋爱，这半年来她除了周末时间，平常她基本是过着图书馆、教学楼、宿舍、食堂四点一线的生活节奏，学习基础扎实了，期末也就放轻松许多。
相反寝室那三人，一个谈恋爱，一个搞篮球队，一个想入学生会，期末将至她们埋头苦读到深夜，还要抱怨老师今年不给题库了。
期末考的前一天，乔翘按照平时结束今天的复习的时间点，刚准备收拾书本回寝室。突然，摆在桌上的手机来铃震动。
“喂，姐姐。”
乔翘有些激动，林秀尔自上回从北城回去后，似乎工作很忙已经好久没和她联系过。
“翘翘，你在哪？声音这么轻。”
乔翘继续压着喉咙，道：“我在图书馆，你等我一下。”
她迅速收拾好桌上的书本，抱起小跑一路到了图书馆外头。这才敢发出真正的音量与手机那头的林秀尔对话。
“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
听到乔翘跑步后微喘的声音，林秀尔宽下心，问：“你暑期要回右江吗？”
这个问题，乔翘最近还真是犹豫了。前段时间，她去给赵烨辅导英语，赵烨妈妈趁着课间休息的时间同她聊天，她说傅恒和杨晓芸高考结束了，今后应该不再需要她上门辅导，你下学期每月便会少一半的生活费。所以，你有没有想过暑期留在北城，我这里有些朋友孩子也正好需要补习英语，你就在这设个培训班，如果他们暑期觉得补习成效不错，你下学期就又有生源了。
确实，赵烨妈妈这个提议真得很吸引她。
林秀尔半天没听见乔翘的回应，她也耐不住等待，再次开口：“跃鸿集团有实习名额，你来不来？”
“跃鸿？你们公司？”
“嗯。他老婆想将你那个学长安排进公司，专门在翻译部设了一个实习岗位。”
乔翘皱眉，“张彦？”
她听得林秀尔轻哼了一声，喉咙似乎有什么液体滑过，她的声音哑哑的道：“傻子都知道那女人搞这么一出岗位是干什么的。不就是来监视我吗？”
乔翘心里头紧张起来，问：“她知道你和...你们的关系了？”
“不知道。”林秀尔答的快速，她吸了下鼻子，又道：“可你学长清楚。他也知道他那个表舅妈安排他进公司的用意。”
“姐，你是希望我来顶替他吗？”
那边默声了很久，乔翘的步伐也跟着停滞了下来。
“嗯。”
“我要怎么报名？”
“我会给你安排。你和姨妈说一声，放假后直接来我这。”
“好。”
将近六天的期末考试安排，乔翘掰着手指头忧心忡忡的数着日子，她接到林秀尔电话的第二天就给张烨妈妈回了电话，说了自己对未来事业方向，张烨妈妈很能理解她对自己人生的规划，反而鼓励她应该往大公司发展，今后毕业了也可以考虑去他们家的公司工作。
虽然实习的事情还没落定，乔翘却对林秀尔挂断电话前那句“直接来我这”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坚定。只是，她担心张彦这个特设的名额没有那么好取代。
“乔翘姐姐，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小丫头，我上周五给你打过电话，给你讲解那篇狮子王的英语小短文。”
“那你为什么这几天不给我电话了？”
乔翘能想象出温晴在说出这句话时，那小脸一皱，小嘴一嘟的画面，她解释道：“我要考试呀。”
“考试？你们考试难吗？”
乔翘装作思考了一会儿的样子，回答：“平时不好好学就会觉得难。我觉得不难。”
手机里头，她听见温晴身旁一个声音传进，她说：“你要和姐姐好好学习这一点。”
乔翘瞬间竖起耳朵，又听见温晴回应着那人道：“我知道了，妈妈。”
她不自觉握紧了手机，这时温晴继续不浪费时间和她通话：“那你考完了就要回家了吗？”
“嗯。”
温晴的语气低落了下来，“那我是不是暑期来北城，还是看不见你了？”
乔翘笑笑，没做回应。但她反过来安慰：“我如果时间的话，可以来B市看你。”
“对啊，来B市。姐姐，我先挂了。姐姐再见！”
温晴突然起了精神，小孩子脾性一口气说完，然后也不等她的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翘翘，我买好了，走吧。翘翘？”
她回过神，见金沁儿已经从小超市里付好钱出来，双手连带着手机塞进衣兜里。
指尖冰凉。
就在她最后一门课程考试结束，乔翘接到了林秀尔的电话，林秀尔说跃鸿集团内部的人对实习岗位的设置条件有了闲话，人事部临时公布多加一个名额。等会儿会有人电话通知她明天面试，让她今晚收拾好东西，明天准时来面试就行。
乔翘从林秀尔不慌不忙的讲述语气中已然明白了，她的这个岗位的名额应该是稳了。
可她，总是高兴的不大起来。
更没让她想到的事，第二天她收拾好行李告别了还在睡梦中的室友。刚出寝室楼，一眼扫见今日竟能幸运找到女寝室楼外停车位的那辆白色越野。
她的心揪起，抱着书本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了几秒，那车里的人应该是想好与她见面的说辞，推开驾驶座这侧的车门。
宋冉。
乔翘说不上心里头是失望还是紧张，她扫去脑海中宋冉那天开着温瀚辰车离开前那复杂的一眼。
重新提起精神，慢慢迎了上去。
“嗨。乔翘，我又不打招呼的来找你了。”
“嗨。”乔翘礼貌回应。
“你这是要...回家吗？”
“B市。”
宋冉一愣，她的反应在乔翘的意料之中。
她没想避讳宋冉，解释：“有个公司招实习翻译，今天面试。”
“是上回你们学校合作的那家公司？”
乔翘想想，“嗯。”
“好像还很不错。恭喜你。”
“谢谢。”
宋冉一笑，她慢慢退到白色越野的车身中间位子。
“你好像和以前不同了？”
乔翘一愣，看她。
“你现在看我，没有之前是想我这获取答案的渴望。反而看着我的时候...感觉是在怜惜我。”
宋冉瞧见乔翘听闻她的话后，快速眨巴眼，视线避开了一小会儿。
她笑着：“这样也挺好的。说明你没把我当成你的敌人。”
乔翘抿唇笑笑，将上回林秀尔特意留下给她的行李箱拉近自己的身侧，问道：“你找我是因为找人的事吗？”
她扫了一眼车窗，看见车厢内装饰台上那摇摆点头的两个小人娃娃。
乔翘不确定宋冉开着温瀚辰的车来找她是什么原因，但她既然先来这里一大早等她见她，属于她们俩之间算是“秘密”的事，应该只有上回在高铁站的那个帮忙了。
宋冉的眼神一亮，没避讳：“是。”
“真的不好意思，人，我没能替你找到。你提供给我的信息太少，我在学校认识的人也不多，我...没办法找到这个人。”
“我明白。”宋冉同意点头，又道：“所以，我今天是来给你提供信息的。”
提供信息？
乔翘突然好奇宋冉执着于让她帮忙寻人的背后故事。
她静等着，听宋冉开口：“我打听到，他的名字叫张学兵。如果考学正常的话，现在应该读大三。”
“我能问一问，这个人和你什么关系吗？”
“他...”
宋冉停住了，她今天身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不仔细注意会觉得她裙子边角和车身是融为一体的。
她反问，话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知道我的故事吧？”
乔翘思绪了几秒，点头。
“嗯。”
宋冉一笑，她的眸光却逐渐暗淡。
“他是我那个孩子的亲生父亲。”
轰隆。
乔翘的脑子炸裂了。
她让自己看清楚宋冉此时面庞的表情，可眼前的宋冉在她的视线里却总是虚无涣散的，始终凝聚不到一个焦点。
“乔翘。我们去车里说，好吗？”
她听见宋冉在唤着自己，使劲地回过神，终于看清了脸色不太好的宋冉。宋冉将自己小心翼翼往车门里头挪着，那一边行走的路人一眼看不了白色越野车这边沉重相谈的两人。
乔翘没拒绝她的请求，跟着她上了后座。那车厢里还未散去宋冉今早喷的香水味，盈满在整个空间。
“阿辰应该没和你说，我的那个孩子其实是被人强迫才有的吧。”
“是...这个人...？”
乔翘知道自己在说话，但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宋冉松开紧咬的牙关，摇头：“他算是...也不算吧。乔翘，阿辰真的很吸引大家的注意，是吗？”
“...”
“阿辰一直是心里头揣明白，表面上装不懂婉拒女孩的那种男生。可是那一年有个外校的男生，听信别人说阿辰在学校一直和他女朋友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放学后将那天独自回家的我拦下。张学兵是路过撞见他们撕扯我的衣服，他们将他喊下，他也尽力保护我。可是最后他们让他...”
乔翘猜的到那最后的结局，她突然不忍心宋冉再继续挖自己的伤疤。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上回去B市拿档案前，我回过一次学校，在校园里碰见了他。我慌张的想躲开，无奈天刚下了雨，地滑在他眼皮底下摔倒。可是...他没认出我。”
宋冉缓缓闭上了眼睛，她整个惨白的面孔都是处于强烈隐忍下的沉静，她的身子往另一侧的车门和座椅见塞进，屈膝抱紧靠在那个凹位。
“后来，我鼓起勇气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张学兵，弓长张，学习的学，士兵的兵。”
“乔翘！”宋冉猛地睁开眼，眼里多了些求人谅解的渴望，她扒着乔翘的小臂，道：“我真不是有心瞒你的。”
乔翘任由着宋冉在不稳定的情绪下，指甲掐进了她的小臂。
她不去打破宋冉此时的奔溃，轻声问出自己的心声：“你既然见到他了，为什么还要我再帮你找呢？”
只一秒，乔翘感觉自己的小臂处那尖锐的物体又扎进了几分。她眉头一皱，紧咬着牙关默默隐忍这种外加的痛感。
“他知道我的身份，不会再见我的。”
“那你找他，是想和他说什么？”
宋冉突然松了手上的力量，声音哽咽：“他认识那个男的。”
“...”
“他认识那个强迫他和我发生关系的那个男生。当年，我没敢和我爸妈说实情，我知道他们即使知道真相也不会想把事情闹大，也不会揪出那个罪魁祸首出来，让他们身边所有人知道他们女儿清白已毁。可这几年，我每天都在噩梦中生活，我想找出那个男的，我想让他受到这些年被他逃避掉的惩罚。”
话说到最后，乔翘发现宋冉的脸颊默声滑落了两行泪水。而她浑然不知，一双本该有神机灵的双眸此时暗沉沉的，失去了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生机。
“翘翘，你能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