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爷爷笑呵着听了乔翘的话，没再拿温瀚辰继续打趣。两人定好给家中小孙子补习的时间，乔翘先行告辞离开。
送至门口，陈爷爷把着门边，欲言不语。
看着出门后回身再次微微鞠躬告辞，他开口问道：“翘翘，这段日子你妈妈还好吧？”
乔翘只愣了一小会儿，她笑：“挺好的。”
“你那个爸...爸爸是不是找着活干了？”
她垂下眼眸，回：“我不清楚。”
陈爷爷下意识应了一声，没再说其他。
回到家里，乔翘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昨天起疑的心思原来连陈爷爷也有这种的发觉。
一进门，她直接冲到昨天刘奔拿酒的矮酒柜，打开柜门，一眼看见瓶瓶罐罐装的白酒壶簇拥下的那两瓶礼品装的黄酒。
十分显眼。
她来回翻看瓶子上的一切信息，也知发现不了任何她需要的线索，悻悻放回。只能先当做这酒是刘奔突然起意犒劳自己的，可一星期后大年三十那天傍晚，刘奔从外头回来，手里拎着一盒高档白酒礼盒。
他心情是近年来见到的最佳的一次，到家的时候喉咙哼着小曲，还破天荒的在秦舒没来得及把碗筷布置好前，他动手主动放好了三人的碗筷。
乔翘如一根朽木一般，站在自己的房门口，正对着饭桌上开新酒时还时不时凑近闻着酒香的刘奔。她一脚刚冲着刘奔的方向往前，秦舒不知何时站着她的旁边，拧着眉头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秦舒是知道乔翘回家后一直有着这样的心病未解，可她今天突然想自私一把，当她在看见刘奔如很久很久以前那样会主动帮忙家里的活时，她心里头的一块大石头瞬间裂开了一条缝，给了她一息缓息的空间。
这过大年的气氛是她还有她女儿这些年一直未感受到的温暖。
她一直想给乔翘一个完整温馨的年。
今天，秦舒似乎看见了点希望。
“翘翘，咱先好好过个年，好吗？”
乔翘微扭头，看着秦舒哀求的目光，压住了心里头的一根拔不走去不掉的硬刺。
三人入座不久，屋外院子里零零散散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是右江的传统习俗，一家人团员一桌准备吃年夜饭前要放鞭炮向天地庆祝。
可是在她们家，这个习俗没有人去在乎。
不管新不新年的，饭桌上只要刘奔不开口，这家里吃饭一直是安静的。
这时，刘奔端起自己飘着浓厚酒香的白酒，举到饭桌中央。
“来，咱三借着别人家的鞭炮，碰个杯。”
秦舒没料到刘奔会来此一出，背部一僵，不自觉挺直了身子。她稳住微颤的右手，同一旁的乔翘对视一眼，冲她点点头。
两人同时举起杯子，与刘奔的小盏酒杯相碰。
三人杯中的液体都是透明的，只不过她和秦舒的是温白开，再怎么喝也喝不醉头脑。
“大奔，你今天买酒了？”
刘奔瞬间将微醺的眼神睨向左侧的秦舒，捕捉见这女人还如平时一样眼神一躲，他低头不禁哼笑了一下。
“别人送的。”
秦舒心里庆幸刘奔刚的眼神没有其他的意思，只得应着：“哦。”
一旁的乔翘低头吃着今晚特意准备的年夜饭，她早知刘奔不会把这些酒的来处那么轻易地说出来，在前几天又一次确认了秦舒放在大姨那的小金库没有变动，她现在也没什么兴趣插嘴让刘奔觉得自己讨不着好处开始发火。
吃着吃着，突然刘奔又开口了。
他的声音懒懒散散，像是只是和她们交代一声，道：“年后，我准备去上个班。”
可这话落在秦舒和乔翘耳里，堪如一个从天而降的巨型炸弹落在她们的心海里，突然爆炸激起千层浪。
秦舒半天惊讶的嘴巴合拢不上，她不自觉放下碗筷，声音颤抖磕巴。
“你...你要干嘛？”
刘奔还是那副老样子，看不上秦舒这小家子气的样子，还是回道：“上班。有个保安的活还不错。”
保安的工作，秦舒和乔翘都不意外。这刘奔下岗之后没多久就去保安公司挂了名，就是他没个心定，一年来歇歇做做的态度换个好几次单位，但大多数是被人家单位给辞退回来的。
这刘奔不提这茬子事，乔翘都快以为人家保安公司早就把刘奔给踢走了。看样子，这个年头招工还是难的，连刘奔这种人还留着在公司占个坑耗着充数。
她也放下筷子，情绪比秦舒稳定的多，直接问道：“哪里？”
“县城城东派出所。”
乔翘大惊，声音提亮：“你说哪里？”
刘奔想到过乔翘会有反应，没想到这丫头现在不怕他到这种程度，他小心翼翼放下杯中几乎是满的白酒，先上嘴凑近眯了一口。
砸吧着嘴，回味酒香。
“县城城东派出所。派出所！”
说到最后，他也没好气再过多解释一遍。
紧接着，乔翘冷声问道：“谁让你去的？”
她看见刘奔正猫着身子微伏在饭桌边，凑嘴去就着酒杯，眉头微皱了一下，斜眼凝她。
“公司。”
“公司会派你去？”
乔翘这话里的语气任傻子听了都知道没个好意思，吓得一旁静静观摩着的秦舒后背冒着冷汗，在桌底下暗握住女儿已经握拳的左手。
那对面的刘奔在乔翘再三逼问下，也没心情再细细品这好酒了。他原本心情还不错，这小丫头连番不给面子的质疑，让他心烦的很。
“这公司就派我去，咋了？你不想让我去，也行，我还可以轻轻松松躺家里伸手要钱更舒服着呢。”
“你...”乔翘被逼的没话说。
秦舒看着女儿吃瘪的表情，她也怕刘奔好不容易开始转变的态度还没开始就失了方向。
她赶忙给刘奔续上空杯的白酒，解释：“大奔，翘翘还小，不是那个意思。”
刘奔冷哼了一声，一口闷下那杯白酒，酒的浓度下喉，他的脸瞬间扭在一起。
他当时听到说有个派出所保安的活去接一下的时候，也是同这娘俩一样不可置信，只是他当时压根没想过要干活累着自己，直言说不去。后来，有人说这活好啊，在县城总比在这个小镇里油水要多，况且在那种地方看大门，还有多少事情要你这个小保安出头的，比在大公司看大门验人头、看仓库不得更轻轻松松啊。
这么一听，他突然心动了一下。
更心动的是，介绍他去的那人每隔一个月就送他一两瓶好酒，过年过节还有点小红包。只要他在家保密就成了的好事，他干嘛不做？
刘奔睨了一眼好久没正眼瞧过的秦舒，他木楞的看了小一会儿，收回视线里微含的夫妻情义。
可嘴里的话说出口，语气还不是很好。
“你多操心操心自己。”
一顿年夜饭在三人各怀心事中吃完了。刘奔在家里晃悠了一圈觉得无聊，想着年后真去了那里当保安可能没现在那么自由了。他重新穿戴好外套，直接从秦舒旧包里摸出整张的百元大钞，没打招呼出了门。
乔翘本想冲上前要回这笔他没资格拿的钱，却被秦舒一把拉住。她看着妈妈眼里的劝阻，和鬓角新冒出的白发，回到沙发看着电视机里春节晚会的主持人开始向全国人民问好。
还是如往年一样，秦舒累了一天坚持熬到十二点钟声敲响，和乔翘说了声“新年快乐”后回了房间很快就入睡了。
乔翘双腿包着毛毯子，窝在沙发里。双手左右交替着小小的手机，突然，手机在手心一震。
她快速接起。
“喂。”
“喂。”
两人同时开口，听得对方彼此一笑。
“宝贝，新年快乐。”
乔翘好酒没听见温瀚辰如此呼唤自己，她抿唇窃笑。
“温瀚辰，新年快乐。”
那边的人不大乐意了，道：“你看，你总是叫我全名。”
“那我叫你什么？”乔翘笑了，打趣：“阿辰？”
这一声出口，乔翘自己也吓了一跳，才发现原来自己对这个称呼还是如此的介意。
她尴尬笑了一下，正好借着凌晨右江满夜幕下争先炫彩的烟花，换个话题。
“你能听清我的声音吗？我们这好吵。”
“北城倒是安静的感受不到什么年味。你们家今晚几人吃的年夜饭？”
“三个。很神奇，他这些天都会回来。”
良久，乔翘头枕在沙发扶手的地方，躺着正对着窗外的烟花。
她轻声开问：“温瀚辰，你会相信日子突然一天会变好吗？”
那头沉默了两秒，坚定道：“会。”
乔翘看着窗户外那千米外绽放天空的红绿烟花，她的眸子映着烟火的光亮一闪一闪。耳边传来的是温瀚辰低沉浑厚的声音，和他似乎只在身边的缓慢呼吸声。
她嘴角挽了弧度，“嗯。”
“你交代的事，我完成了。”
乔翘从炫彩的烟花中回过神，她细细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温瀚辰所说的“事情”是指什么。
“你见到沈风了？”
“嗯。他在我家。”
乔翘想起宋冉说过宋家、温家还有沈家从筒子楼就树立起的两辈人的友谊。她突然间扫了一眼自己身处的安安静静、简简单单的空间，不敢去想这三家人相聚时父母辈交谈些时政社会新闻和孩子辈相互打闹逗趣的画面。
如此，宋冉这些年来第一次在国内过年。
今晚肯定也会在吧。
“翘翘。”
“嗯？”
乔翘从自己的小心思里回神，有些疑惑。她总觉得今晚的温瀚辰还带了点莫名的忧愁。
“以后出了事，第一时刻告诉我好吗？”
乔翘一笑，轻快的答：“好啊。”
可她又一想，打趣道：“沈风又刺激你什么了？”
温瀚辰在那头也跟着笑了，“他还能刺激我什么？只能我刺激着他吧。”
这不像温瀚辰说大话的语气，让乔翘觉得该从沈风的嘴巴里才能听到，她觉得有些好笑。
“阿辰，傅阿姨让我...”
乔翘耳朵竖起，只听得那边宋冉的声音闯入，突然又戛然而止。她可以想象到，宋冉是意外发现温瀚辰躲在房间里打着电话后，连忙蒙上了自己的嘴。
“有人喊你了，你去吧。”
“是宋冉。我们这跨了年要吃点饺子。”
乔翘催促，“哦。那你快去吧。”
“宝贝，新年快乐。我爱你。”
“我...”
“我知道，你也爱我。”
乔翘的耳边还停留在温瀚辰最后的那抹压在喉咙间的笑声，他沉稳浑厚的那抹笑意，在她心口间一直荡漾着。
还是去年这个时刻，她记得他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可却没有此时那么的笃定她的心思，她后来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挂断电话，乔翘也觉得在继续守夜没了什么意思。简单收拾了沙发上的东西，她抱着毛毯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静躺在床上，耳边还依然会有不远处绽放在夜幕中的烟火鞭炮声，还在为这个新年祝福。
手机叮咚一响。
她伸出裹在暖暖的被窝下的胳膊，拿过手机。
竟是沈风的新年祝福。
新年快乐，给您拜年！愿君生活翻新，快乐幸福，工作加薪，步步高升，学业顺心，爱情甜蜜，快乐吉祥又安康，万事顺意又幸福！
一眼看去，就像是群发的那种祝福语。
乔翘看着这文字下方亮闪的有些老土的新年快乐表情包，想了想，还是手写回了一个“新年快乐”。
她退出聊天页面，点开几个好友同学的新年祝福，一一回复。正要退出微信，准备睡觉时。
沈风的头像又跳出了一条最新消息。
乔翘点开，手指按了手机边缘的关机键，屏幕顿时一黑。
她强压着心跳的起伏，蛮横地不让自己的思绪飘散乱想，将手机深深地压在相叠的手心下。
过了不知多久，她重新将表面有着汗渍的手机握在手里，点开屏幕之时垂放下眼眸，直接忽略跳在刚关屏时留在的界面。
她是真的不敢多看一眼，凭感觉点开聊天设置，找到“清空聊天记录”的提示，毫不犹豫的点击。
紧接着，屏幕跳出删除成功的提示。
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看着本就没几次的聊天页面变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