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九年的春似乎来得格外得早。
正月末时，紫禁城当中的积雪已经逐渐融化。
天空放晴时，阳光照在人身上，只感觉暖融融的，说不出来的惬意。
顾清欢却没机会晒太阳。
此时此刻阿哥所后头的小院子里，顾清欢手上正拿着风筝的丝线，正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还真飞上去了…”
苏培盛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就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的胤禛。
胤禛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旋即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风筝，若有所思。
六阿哥胤祚病了多时，早些时候说好的一块儿放风筝的事情不能成行，胤禛再过几日就要搬出宫去了。
到时候，更没了机会。
胤禛才想着，今日在阿哥所放风筝。
等风筝飞到天上去了以后，再打发人去永和宫说一声，让胤祚从窗户口往外看看。这样，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意了。
可胤禛却不会放风筝。
早晨时努力了好半晌，风筝不是栽跟头就是挂在树上。
当苏培盛第三次从梯子上下来，拿着风筝走回到胤禛面前时，胤禛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一口气，让苏培盛去找了顾清欢过来。
这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风筝高高地悬挂在天空当中，在蓝天的映衬之下，看着是极美的。
他小时候其实陪着胤祚放过一次风筝。
只是那一次…胤祚从假山上头摔了下去。从此以后，兄弟二人几乎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更别说，再一起玩。
“倒杯茶给她喝。”
胤禛往身后的椅背上靠了靠，吩咐道：“还有点心。问问她饿了没。”
“是。”
苏培盛应了，拿了托盘端着茶和点心就到了前头的顾清欢那儿去了。
此刻风筝已经飞得老高，只要顺着风向再慢慢将丝线拉长，就能逐渐上升，不用再一直跑动着了。
顾清欢刚准备坐在草地上休息一下，苏培盛就过来了。
“清欢姑娘喝口水，吃点儿点心吧。”
苏培盛看着顾清欢红扑扑的一张脸，道：“瞧着这样子是热坏了，不如我帮你拿着丝线，你先去休息一会儿？”
“也好。”
顾清欢直接答应了，就到了胤禛那边去了。
整个小院子里，也只有胤禛坐的凉亭里能勉强让人休息一下了。
凉亭里。
胤禛坐在石凳上看着风筝，顾清欢坐在稍远一些的小杌子上认认真真地吃着点心喝着茶水。
她还真是不容易。
为了抱大腿，把当初跑八百米的毅力都拿出来了。
“顾清欢。”
点心刚刚吃了一半，嘴边上还带着碎沫儿呢，胤禛就开口了。
“奴婢在。”顾清欢抹了抹嘴巴，忙答应了。
“去一趟永和宫，告诉六阿哥，让他往屋外看看。能不能看见…这风筝。”
胤禛的声音稍稍有些幽远，仿佛在回忆，仿佛又有些哀伤，说道：“好歹，我也算是践行了自己的诺言了。”
“过几日我要离宫，他到时若是身子不好，就别下床了。得空我再回宫，会去看他的。”
“是。”
顾清欢点头应了，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胤禛却一下子叫住了顾清欢。顾清欢回过头，面带疑惑。
“你认得去永和宫的路？”
“认得呀！就在承乾宫边上呀！”
她没去过，可又不是傻子，还能迷路嘛！
“…”胤禛一想也是，收住了后头的半句话，转过头就再不看顾清欢了。
他本来想派个人带顾清欢的，好让她路上小心一些。现在看来…
这小宫女脸上写满了自信，叮嘱什么的，想来应该是不必的了。
永和宫外，顾清欢被拦住让在外等着。过了片刻，意外地见到了从照壁后头走出来的淑怡姑姑。
上一回穗苑的事儿以后，淑怡姑姑就被德妃打发去管衣裳库房了。
许久不见，淑怡姑姑仍是满面春风，甚至还略见丰腴。可见，日子过得甚至比之前更好了。
“淑怡姑姑。”
顾清欢朝着淑怡姑姑服了服身，礼数周全。
“听说你是来找六阿哥的？”
淑怡姑姑似笑非笑，斜眼打量了一下顾清欢。
“是。”顾清欢颔首道：“奉了四阿哥的意思。”
“我知道。”淑怡姑姑冷声应了，又道：“这个时辰，六阿哥正要喝药呢，怕是一时半刻不得空的。”
“奴婢会在这等着。”
顾清欢面无表情，继续站得笔直。
她可不担心淑怡姑姑会为难自己。
淑怡姑姑宫中多年，又不是傻子。在永和宫门口为难胤禛的人，传出去讨不了好的那个首先就是德妃自个儿。
“那你且等着吧。”
淑怡姑姑留下这话，眼神闪过一丝阴郁，就扭头离开了。
“不愧是能从穗苑手底下好好走出来的人。”淑怡姑姑心中腹诽着，趁无人之时眼里又闪过一丝狠厉，才朝着永和宫的正殿去了。
顾清欢在永和宫门口，等了两刻钟。
毫无动静，连个出来回禀的小宫女都没有。
顾清欢心中一冷，颇有些了解了几分德妃与胤禛之间的关系。
母子情分淡漠至此，委实让人难以想到。
竟是连他身边过来的小宫女，都给拦在门口这么等着。
顾清欢收敛心神，深吸了一口气，便直接进了永和宫里头去了。
永和宫内，扫洒的小宫女们正各自忙碌着，瞧见忽然之间走进来的顾清欢纷纷愣住，甚至都忘了上前拦住。
顾清欢四处一看，朝着东面的厢房就去了。
永和宫内，东厢房瞧着是最好的偏殿。冬暖夏凉，想必六阿哥就住在里头。
东厢房内，德妃正坐在床榻边上，给胤祚讲故事，哄着他喝完药然后准备睡觉。
淑怡姑姑守在门口，瞧见顾清欢过来的一瞬间，也是直接愣住了。
她怎么直接进来了？
淑怡姑姑蹙眉，忙上前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进来了？”
“方才有小宫女通传奴婢进来的呀。”
顾清欢稍稍扬了扬声音，问道：“此刻六阿哥能见奴婢了吗？奴婢是过来传话的，六阿哥若是不方便见人，让六阿哥身边的五子出来也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