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陈侯方的私宅里。
苏郡生和大掌柜面对面地坐着，中间搁着两盏茶，正冒着缭缭白气。苏郡生很仔细地打量着大掌柜，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问道：“我小时候是否见过你？”
大掌柜看了他一眼，似笑未笑道：“你好像想起什么来了。”
“我是见过你吧？”
“算起来……大概也见过那么两三回吧。”
“是在鉴真古籍铺吗？”
“对。我总是约你娘到那里见面。”
“怪不得我娘那么爱去鉴真古籍铺……”苏郡生自言自语道。
大掌柜端起茶抿了一口：“其实鉴真古籍铺就是我开的。姓施的夫妻俩是我们家的老仆人。我还在东京城时就住在铺子里，只是很少有人知道罢了。你还记得那时候有个姓吴的姐姐吗？”
“我是后来才想起的。”
“那个姓吴的姐姐其实是我妹妹，她来东京城找我那段时间也住在鉴真古籍铺，以施掌柜侄女儿的名义。你娘也认识她。有很多话我都是通过她告诉你娘的。”
“你很恨我娘吗？”苏郡生问。
大掌柜缓缓放下茶盏，脸上的表情甚是复杂。过了好久，他才开口道：“我说不出来是恨你娘还是不恨，也许是恨的，不然我不会让邵康在她收藏的画像上写那样的话，但若真恨，我不会留她性命那么久。唉，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你跟她之间……到底怎么了？”
“我们本来好好的，但你外公出事了，元府被抄，包括你娘在内的元府家眷都要被官卖。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不在你娘身边，我在外地。但我赶回来时，你娘已经被苏彻给买下来了。我偷偷潜入苏府见到了你娘，说要带你娘走。你娘却不答应。”
“我娘为什么不答应？”
“你娘说她已经安定下来了，即便只是做苏彻的小妾，那至少也能是一份安定的日子。她不愿意随我颠沛流离。我当时非常失望，愤怒地离开了苏府，并发誓再也不想见到你娘了。我觉得她背弃了我们之间的誓言，她背弃了我。”
“但你后来还是不断地去找她？”
大掌柜无奈地笑了笑：“因为说到底我还是放不下她。我觉得她拒绝跟我走是因为遭受了太大的打击，心情还没缓和过来，所以我又不断地约她见面，想要说服她。可她不知怎么的，无论我费尽多少口舌，还是不肯跟我走。慢慢的，她有了你，就更不可能离开苏家了。那时候我心灰意冷，决定离开东京城出去闯荡。过了几年后，我才又回到东京城。回来之后，我又开始跟你娘见面。最初她还肯来见我，渐渐地，她就不肯来了。即便来了，也只是跟我妹妹说话，不愿意到后院密室中来见我。我那时想，她的心已经彻底变了。”
“可即便如此，”苏郡生着急道，“你也不能恨她啊！”
大掌柜抬起手：“你别着急，你先听我说完。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后来过了没多久，鉴真古籍铺就出事了。有人发现了我的行踪，知道了我的背景身世，要对我下手。施掌柜夫妻俩就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因为他们不肯说出我的下落，苏彻就逼死了他们！”
苏郡生一愣：“你说什么？我爹逼死他们的？”
“你爹那时候还不是太尉，只是一个在刑部混吃混喝的小角色。可角色虽小，手中权力可不小。他带着他的手下突袭了鉴真古籍铺，闯到了我藏身的那个密室中。所幸那晚我不在，他们扑了个空。之后，他们就三番五次地找各种借口去骚扰施掌柜夫妻俩。施掌柜因为年事已高，经不住折腾先去世了。施掌柜的妻子见丈夫去了，伤心过度，没过多久也去世了。施家便只剩下了施永定和施燕雨这两个孩子。而当时施永定正好在服兵役，不在家。你爹原本还想对施雨燕下手的，所幸那时我已赶回了东京城，悄悄将她带走了。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分别之际，这孩子竟然把我身上唯一的一块小木方给偷走了。”
“她偷走了你的小木方？”
“当时我身上仅有那么一块小木方，是祖上传下来的。我对她没有防备，根本想不到她会下手。她偷走后便失踪了。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着。几年后，她居然回了东京城。当我找上她的时候，她不肯把小木方交还给我，说那东西早就扔掉了。我当然不信，就派牧野姑姑去监视她。果然发现她还把小木方藏着。她不但藏着木方，还正四处寻找着开锁的办法——”
“等等！”一旁听得认真的合合站起身来道，“这里似乎前后矛盾。牧野姑姑，也就是高手婆婆曾告诉过我，她留在张巧茹身边是为了找到开锁的办法。但后来我知道了她其实就是牧野族的后人，她们的大小姐，也就是陈侯方的妻子是知道开锁办法的，那么她完全可以去问她们的大小姐，为什么还要去张巧茹身边找开锁办法呢？”
大掌柜阴冷地笑了笑：“那老太婆没有把实话全部告诉你，当时派她去张巧茹，也就是施燕雨身边的目的有两个：第一，监视张巧茹；第二，看张巧茹是否真的能找到开锁办法。如果真有人能开锁，那就立刻让这个人离开东京城，永远不许靠近小木方半步。当然，这只是一个哄骗那老太婆的借口而已。我让陈侯方告诉她，太多人知道开锁办法不好，会造成大乱的，所以我们必须要找出哪些人会开小木方，以此来保护她们牧野族。”
“但其实是你和陈侯方想知道开锁办法。”
“没错。我和陈侯方苦苦寻觅了多年，都没能找到办法。而陈侯方又无法去逼迫他的妻子，因为他妻子体弱，而且也许是唯一一个知道开锁办法的人，如果逼迫死了，恐怕就永远失去了打开那些小木方的机会了。所以，尽管牧野氏嫡系大小姐就在身边，我们也没办法拿到办法。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到处去找其他开锁人。”
“我义兄裴元达就成了你们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