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尼看在眼中，露出震惊之色。她印象之中的哥哥，总是那般胡闹，玩世不恭，可没想到短短十年之间，他居然已经领悟到如此逆天的剑道之学。
这些魔门弟子，凶神恶煞，在她看来，都是一群虎狼禽兽。只是此刻见到他们奄奄一息，喉头，胸口，眉心，全被剑气穿透，留下圆圆的血洞，往外泊泊冒出鲜血，心中依旧有些不忍。
半面书生心口被一剑穿过，此刻已经必死无疑。他修为最高，还有最后一口气在，惊惧得看着那名男子，说道：“你......你怎么竟然会有这样的修为？”
男子并没有回答，也不再去看对方。在他眼中，半面书生已经彻底是一个死人，再没有回答的必要。
半面书生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屑，自嘲得笑起来，最后直接闭上双眼，再也没有一点声息。
“哥哥，你把他们都杀了么？”女尼怯生生得看着周围的尸体，吓得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空气中传来浓重的血腥之气，让她感觉全身都无法适应。
男子温柔得看着她，喃喃道：“丫头，我护得了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你虽然精修佛法，却没有修炼佛家的功法。若是再被这些人盯上，你又该怎么办呢？”
“我......”女尼原本想要反驳，说自己可以用佛法化解。可是她想起方才佛寺之中，不管是师父还是师兄弟，都是精研佛法的有道高僧，却依旧死在这些人手里。
赤月瑶在旁边看了半晌，眉毛忽然一蹙，说道：“不对。如梦的前世，身上气息正在急剧削弱。方才那一招，即便是耗干了全身真元，也不会如此。难道是有什么蹊跷不成？”
“他修为未到，强行使用分光化影。剑气破体，再无生机。不过半柱香时间，全身血肉将被撕裂，化作烟尘。”秦如梦声音淡淡，说话声音极慢，他剑道入归元，早已经洞悉一切。
“剑气破体，再无生机......”梦凝雪脸色一凛，心中迅速沉了下去，此时终于明白，那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安，到底是什么。
“哥哥，以后不是还有你么？你保护我就可以啦。”女尼并未发觉男子身上的异样，只当他是有感而发，小嘴嘟起，不由得撒起娇来。
她毕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天真烂漫，还未悟出男子话语之中的诀别之意。
“我保护你么......”男子眼神闪烁，露出向往的神色，微微笑起来，“是啊......我还能保护你......若真的还可以那样一辈子，多好......”
他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脸上泛起一条又一条血痕。
女尼正低着头，俏脸上浮着红晕，低声问道：“哥哥，你刚才说喜......喜欢我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我已经皈依我佛，不能......不能再有男女之念......”
她话说完，却半晌都未听到男子的回应，心中奇怪，抬起头来，就见男子身上无数的裂痕，鲜血正从那裂痕之中缓缓渗透出来。
女尼身子一晃，眼中露出震惊之色，心中大为焦急，叫起来道：“哥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男子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软了下来，委顿在地。女尼一把将他扶着，也不顾对方身上血迹，眼中泪水夺眶而出，急道：“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会这样？”
男子看着她，眼中依旧温柔无比，犹如最温暖的春风一般。他伸手轻轻将她眼角的泪水擦去，说道：“我剑气破体，已经再无生机。丫头，以后哥哥，再也无法陪着你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你剑法那么强，一下就把那些人杀了，怎么会死！”女尼拼命摇头，泪花飞溅，心中慌乱，连说话都已经语无伦次。
男子看着她，脸上充满了宠溺，喃喃道：“你一个小小的孤女，又是佛家圣子，没有一丝修为，以后一个人又该怎么支撑下去？哥哥快走啦，就送你一个礼物吧。”
“我不要，我不要礼物，我要哥哥活着，我不要你死！”女尼捂着小嘴，大哭起来，只是男子身上的鲜血越渗越多，根本停不下来，再也活不成了。
男子眼中闪过坚定，缓缓抬起右手，在面前快速画出一个符阵，嘴里念叨：“以我五行血脉，助你觉醒；以我五行血脉，助你成圣。五行平和，阴阳圆转，疾！”
他手指一伸，直接点在女尼的眉心之处，然后全身亮起，从他躯体之内泛起白，青，黑，红，黄五道光芒，全部钻入女尼的体内。
“五行平和，原来，如梦的前世，在最后将五行血脉，植入了我的前世。”梦凝雪看着，嘴里喃喃自语，眼角泪水却不知不觉得流下来。
女尼只觉体内一股平和之气，顺着经脉迅速绽开，五脏六腑之内的气息流动再无阻滞，心中一沉，说道：“哥哥，你......你......”
“妹妹，我生来五脏之气完全平和，并无侧重，因此才能在十年之内有这般剑道修为。你身为佛门圣子，不日将觉醒佛门功法。有我的血脉之力辅助，将一日千里。我已经再也无法保护你了，日后你就要靠自己！”男子的手再也无力抬起，脸上却是无比满足。
女尼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眼中泪水无声而下，丝毫不顾对方满身的血污。她身上雪白僧袍被染成斑斑红色，远远看去，显得无比凄美。
“妹妹，你......有没有喜欢过哥哥......”男子闭上双眼，在女尼耳边轻轻问道。
“哥哥，我喜欢你，一直喜欢。如果我不是佛门圣子，我一定要嫁给你！”女尼再也不想掩饰心中的想法，彻底向男子敞开了心扉。
“啊......真好。这辈子，你是佛门圣子。如果有下辈子，再嫁......嫁给哥哥吧......”男子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彻底没有了声息。
女尼眼神一震，抱着男子的双手却没有放开，许久之后，方才在他耳边轻声道：“哥哥，这辈子，我是佛门圣子，也是你妻子。下辈子，我不想再做佛门圣子，只想做你妻子。”
说完，她缓缓闭上双眼，任由泪水轻轻滑落，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晴晴和赤月瑶远远看着，心中沉痛。一切发生，前后不超过两个时辰，但这两个时辰，犹如过了一生一世那般久远。
梦凝雪看得人都痴了，整个人呆呆得立着，此刻她感觉自己的内心，似乎和那名女尼产生共鸣。
心中犹如一把尖刀，从表面开始一层一层拨开，每剥离一层，就承受一份极端的痛楚；直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内心最深处，不是什么礼佛，也不是什么四大皆空，而是天地至情。
“原来，这才是本心之所。一切都是虚妄，唯有真情永恒......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会捻断那串佛珠。原来在我意识深处，已经保留了这份记忆。”梦凝雪脸色有些苍白，眼中露出明悟之色。
女尼怀中的男子，身上的血痕越来越深，他周身泛起一阵白色的光芒，一块血肉从他身上剥离下来，化作一道光点，朝着天空飘去。
女尼一惊，只见他身上泛起的光点越来越多，突然，整副身躯化作一片光芒，完全在她眼前消失了。
她眼神微微一动，站起身来，看着天空中飞舞的光芒，喃喃自语道：“哥哥，你这是化作了光，也要守护我么？”
她目光渐渐变得坚定，双拳握紧，指甲插入掌心。鲜血从指缝中渗透出来，滴落到地上，泛起的血花，竟然浮现出淡淡的白色光晕。
“我佛慈悲，亦有金刚怒目。我佛四大皆空，亦有人间真情。不然，如何普渡众生，又如何除魔卫道？所谓太上忘情，那为何又有悲天悯人，为何又有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原来以前学的佛法都是错的。唯有牺牲之大无畏，方能成就佛之大业！”女尼双手合十，身上突然散发出极其浓郁的佛家圣气。
“经此一役，大彻大悟。她竟然突破了境界。”李晴晴眼中闪过一道异彩。
“不错。若非有了这样的觉悟，佛门大业，又怎会流传下来？要知道六百年前的变故，佛门中人几乎死伤殆尽。她身为佛门圣子，必然要扛起佛家再起的重任。千钧重担压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肩头，未免也太过沉重了。”秦如梦微微摇着头，眼里露出怜惜之色。
女尼静静站立半晌，回过头来，忽然朝着梦凝雪笑了笑，说道：“我已顿悟，你也看得分明。日后明悟本心，切莫再留下遗憾了。”
梦凝雪心中剧震，刚才她那句话，分明就是对着自己所述，只是二人并未在一个现实之内，而是相互独立的空间，眼前一切都是幻像，她又如何能够窥探到自己的存在？
她心中疑虑，还未出言询问，那名女尼已经转过头去，再也不看身后一群魔门弟子的尸体，朝着山下走去，渐渐消失在绿树丛荫之中。
在她走后不久，那做金碧辉煌的佛寺忽然燃起大火，此处发生的一切，连同佛寺一起，全被烧成了灰烬，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凝雪，刚才她最后的话，是不是对你说的？”李晴晴疑惑未定，转头朝着梦凝雪问道。
梦凝雪摇了摇头，眼中闪过迷茫，说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只感觉她似乎察觉到我的存在。只是，眼前一切都是过去发生的幻像，她怎么可能看得到我？”
“回梦仙诀就是如此。我方才被先祖看的那一眼，心中也是一阵悸动。”赤月瑶低头思索片刻，说出自己前面的感受。
梦凝雪沉默半晌，终究还是长长一叹道：“轮回圆转，这事果然玄妙。常人堕入轮回，前世种种，再也没有记忆。为何你我轮回之后，还会保存那一份记忆？”
“轮回记忆，本身就是常理无法理解的事。就算是回梦仙诀的创造者，都无法说出其中缘由。”秦如梦思索了一番，继续道：“眼前的虽然是幻象，但在过去已经实际发生。我们无法改变，只能静静观看。唯有过去之因，才有今日的果。天道之中因果循环，生生不息。”
其余三女都陷入沉思。赤月瑶和梦凝雪看到了过去，知道秦如梦身上的两大绝症，全是因为自己而来，心中柔肠百转。好在他有所奇遇，痊愈了三个，唯有剩下最后一症。
“凝心打碎如梦丹田，我使他阳脉成绝，而凝雪则让他五行不合。看来最后的经脉混沌，是为了晴晴的前世。”赤月瑶分析了一番，说道，“我们四人，今生能和如梦相遇，都是前世定下的缘分。”
“姐姐将如梦养大，今生的羁绊已经无比稳固。在妖界还有一个妖族公主，如梦的前世竟然是她夫君。难怪姐姐说，如梦十世孤苦，今世回报。这是想一口气全补偿回来么？”梦凝雪收拾心情，忽然撇了撇嘴，目光盯着秦如梦说道。
秦如梦苦笑起来，说道：“这些事情，太过玄妙。我生下来就置身在妖界石缝之中。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若不是遇到姐姐，只怕早就活不下来了。”
三女心中涌起怜惜之情，秦如梦平日里都极为乐观，可谁又知道他内心的苦痛？
眼前的景色又渐渐得黯淡下来，四人陷入一片黑暗。有了前面一次的经验，也并不惊讶。
李晴晴心中开始砰砰跳起来，说道：“也不知道我的前世，会是怎样。和如梦又如何产生这般纠葛。”
“如梦经脉混沌，是三界之中最难的病症。就算金仙出手，都无法治愈。或许你们前世发生的事，才是真正的惊心动魄。”赤月瑶微微一笑，对着李晴晴说道。
李晴晴秀眉却是深深蹙起，说道：“若真是如此，只怕我对如梦带来的伤害才是最大。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治愈的办法。长久下去，又该怎么办？”
赤月瑶和梦凝雪相视一眼，心情瞬间沉了下去。
就在此时，前方忽然亮起一个光点，渐渐变亮，越来越大，最后形成一处传送之门。
“咦，我和月瑶都是直接产生了变幻，为何轮到晴晴，就会出现这样的传送门？”梦凝雪露出讶色问道。
“到底如何，我们走进去看一眼，不就全都知晓了么？”秦如梦笑了笑，便径直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