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猛的抬眼，脸色有些苍白。
那双漂亮漆黑的眼睛里，盈满了脆弱和不甘的破碎，让他有种惊心动魄的病态美感。
这是顾安学不来，也模仿不了的。
只有深处深渊，才深知，最黑暗的滋味。
纪以宁深吸一口气，对了，就是这个眼神。
明明已经在绝望的边缘，明明已经快要坠落万丈深渊，却依旧不甘心和想挣扎的眼神。
专属于姜韶。
也属于她自己的。
纪以宁都记不起，那段日子里，她面对镜子，看到镜子里面的人出现过多少次这样的目光，后来，她就不太敢看镜子了。
“你等了那么多年，甚至不惜去学心理学，不就是为了今天？”
没给少年说话的机会，纪以宁又说，“我过来时，见过这里土生土长的人说话的样子，他们说话，或多或少都会带着口音，可你没有，刚才那些话，一句都没有。这足以证明，你并不是在这里长大，又或者，你已经很多年没在这里生活了。”
实际上，一开始看到许安那张跟这落后的村庄格格不入的照片时，纪以宁就猜到，他不会是在这里长大的人，这村庄的人通常在外劳作，皮肤发黄，肤色白皙，谈吐不凡的许安显然并不像。
“这么多年你不在村庄，无疑是跟着顾安去了，你恨了他这么多年，仅仅是他进了监狱，你就能放下你的仇恨？”
“你应该清楚，顾安最在乎什么，他想当人上人，所以他拼尽一切、不折手段的往上爬，说实话，我和我男朋友都很欣赏他的野心和勇气，如果不是因为他惹了我们，再给他三五年，他绝对会有一番大作为。”
“顾安是全凭自己去找机遇，而你呢，这个机遇我已经送到你面前了，你却不要，如果我是顾安，我大概会特地来感谢你的宽容！”
许安闭了闭眼睛，他攥紧了拳头，再次睁开眼，眼底清淡：“我答应你，这部剧，我会演，不过我有个要求——”
他转身看向躺在床上的老人，坐在床边，瘦削白皙的修长手指轻轻的碰了碰老人干瘪的脸颊皮肤，清冷的声音里却透着微微的不忍：“我奶奶可能没多少时间了，我想陪她走完最后一程，行吗？”
最后两个字，面容清淡的少年说的额外低声下气。
纪以宁顿住了。
恍然明白过来，不是少年不肯去，能羞辱顾安，报复顾安，是他这么多年支撑他走过来的信念，他怎么不会要？
只是因为，他为了报仇，在外面太多年没回来了，如今大仇得报，回来却发现，家里老人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他再想尽孝，都没时间给他了。
所以，就想安安静静的陪着老人走完最后的光阴，什么事都不管。
“可以，”纪以宁动了动唇，轻轻的说，“我会让导演把你的戏份排在最后一个拍。”
少年微微扯了扯嘴角，“……谢谢。”
“那我先走了。”因为纪老头，纪以宁看到这场景，总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仔细想一想，她来京城这么久了，似乎都没回去陪过他。
“等等，”许安叫住了她，顿了顿，才抿唇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许安并不傻，相反，因为他的专业问题，他很容易看出，纪以宁大老远跑过来找他，是想帮他一把，帮他对付顾安。
不然，娱乐圈外，跟顾安相像的人，也不只有他许安一个，她为什么不去找别人，反而来找他？
何况，他还有那样的黑历史和肮脏的过去。
连许安自己都觉得耻辱，到现在，他都还没忘记，这事被顾安挂在网上，那些网友，还有他的那些初中同学是怎么看他的。
人人都在说他下贱，说他太脏，恶心，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明明是受害者，受到攻击最多的，也是他。
小时候他不明白，长大了，他依旧不明白，就像他永远都不懂，为什么顾安躺在一个男人下面，被他们玩弄，被他们睡，能这么心安理得，甚至……洋洋得意。
许安回过神，才发现对方许久都没回，抬眼看去，就见纪以宁怔怔的望着窗外，良久，她才说，“没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跟我很像，如今有人拉了我一把，所以，我也想拉你一把。”
许安身形顿住，眼眸怔了怔。
***
纪以宁又跟他说了一会儿，就出门了，她离开没多久，一辆奢华的轿车停在了村庄外。
“就在这？”
薄修夜望着眼前背朝黄土的小村庄，英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
“是，”K老老实实的说，“最近这几天，许安一直住在这里，而纪小姐，五分钟前就走了。”
见他皱眉，K假惺惺的又说，“boss，要不我带人进去把许安带出来，您在这等着就行。”
实际上，K更想原路返回，就当没来过这。
这村庄满地湿漉漉的黄土不说，走几步路就有一坨不明动物的粪便，简直比原生态还原生态，薄修夜这种养尊处优的，还真没进过这种地方。
当然，K也没有，何况，他也有洁癖。
“行，那你去吧，”薄修夜倒是好说话，他坐回到位置上，“务必把许安带出来。”
K：“……”
“还愣在这干什么？”薄修夜抬眼，“进去吧。”
K欲哭无泪：“boss，我……”
“我知道你不是认真的，”薄修夜说，“但我当真了。”
“……”
一小时后，K抱着挣扎不休的精致少年出来。
薄修夜抬起腕表，看了一眼，嘴角都破了的K，他长相本就阴柔妖孽，这下嘴角渗血，倒是带着一种诡谲的阴冷的气。
“怎么找了这么久？”
K将怀里的少年毫不怜惜的扔在地上，然后整了整自己乱七八糟的衣服，扯唇凉凉的说，“我好声好气的请他来喝茶，他不配合，我没办法，只能采取点暴力手段了，虽然过程有点艰辛，但好在结果不错。”
“不错你妈！”
许安从地上爬起来，那眼神说不出的冷，难得的爆了粗口。
他就没见过这么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