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井行智先生的邀请下，许昌荣飞到东京，再次来到井氏生物基因株式会社。
井行智和仪洁玲子在楼顶停机坪迎接他，乘电梯领他走进了实验室。
许昌荣没想到，这次，实验室移走了冰冷的玻璃人体培养罐，重新进行了布置。
房间设计风格很典雅，就是一个时尚女孩子的卧室。墙上挂着照片和名画，桌上摆着清香怡人的鲜花，还有一架白色的钢琴放在墙边。
在一张并不宽大的床上，萨贝妮，正躺在上面，她已经复活了。
她躺在那里，目光迷离，黑发慵懒地散在枕头上，仿佛还没有从梦中醒来，那是一种令人身体燥热的睡眼惺忪。
井行智看着许昌荣略有掩饰的贪婪目光，心中不由笑了一笑。
井行智说：“许教授，这就是比尔的女友，应该叫蒂娅娜或者萨贝妮吧？”
许昌荣点点头说：“叫萨贝妮比较准确啊。”
“我也愿意称呼她为萨贝妮。”
“克隆完成了？那么，你可以把她交给比尔了吧？”
“是的，许教授。我必须先让你验货。要知道，复活她，是应你的要求。如果你满意了，我就可以交给比尔先生了。”
“验货？好吧，你认为她是基因克隆人，是产品。但我认为，多礼的日本人，应该有更为尊重的说辞，比如，比如……好吧，我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词语，那就姑且叫做验货吧。”
仪洁玲子在旁边抿嘴大乐，差点就笑出声来。
井行智扫了她一眼，她不笑了，抛回了一个夸张的媚眼。
许昌荣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2】
“许教授，我要进行一下说明，她不是单纯的克隆，我对她的基因进行了优化嫁接。而且，她的内核，意识部分，或许说灵体操作系统，也进行了升级迭代。”
“我不明白，她不是基因人吗？你的意思是，你能够改变她的灵体基因？”
“我的意思是说，她不是中东的萨贝妮，也不是完全是比尔女友，蒂娅娜，她现在的仪态和举止，包括部分基因，都有日本人的基因成分。”井行智说。
“井行智先生，”许昌荣问，“你这是对种族进行了基因混合编码吗？”
“许教授，可以这么理解，不同的种族通婚，本身就是一种种族嫁接，我们做的就是类似的基因改造方式。”仪洁玲子说。
“井行智教授，你的女孩是真的不知道事态的严重？还是故意含糊其辞？”许昌荣不满地说。
井行智瞪了仪洁玲子一眼，说：“老师们讲话，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地插话？”
仪洁玲子调皮地挤眉弄眼，假装委屈地鞠躬九十度，用日语说：“教授们，我错了，请你们多多指教。”
井行智对这个卡哇伊秘书生不起气来，他只好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转过头，他对许昌荣说：“她礼貌不周，许教授多多包涵。”
“不过，这丫头说的通婚的比喻，可能会导致极大多数人的误解。这会让科学家低估种族基因混合编码的危害程度，就像基因农作物，人们没能真正了解。”许昌荣说。
井行智哈哈大笑着说：“你还纠缠在种族灭绝的恐惧中啊？许教授。现在，你看看，在你面前的，是什么？是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井行智继续说：“你看，她不但具有无与伦比的美，而且气质高贵，举止高雅，行为矜持，心地善良。”
“这就是恐怖之处，你用基因混合编码，目的不是在改良人，而是把人变成你需要的样子。把他们变成你的奴隶，永远受你的控制，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不是吗？”许昌荣不客气地说。
“许教授，你这样说，就是夸大其辞了。我的目标，是优化人类的基因，使人身体健康，外形美观，智力超强，成为更加完美的人。”
“完美？是你标准下的完美啊。这样的完美，将会使人失去应有的人性。”
“好吧，好吧。我请你过来，亲爱的教授先生，可不是来抬杠的，我是想告诉你，萨贝妮不但身体基因出现变种，灵体也可能出现变异。你觉得比尔能接受她吗？”
“不是说基因再造的身体没有灵体吗？”
“许教授，这样的基因再造，可不是简单的无性繁殖，通过一个基因组件，克隆再生的一个身体，而是身体与意识是会同步复制完成，也就是身体基因本身就附带着一定的灵体再生功能。”
“灵体不是身边的另外部分吗？”
“有人认为，灵体和身体是分离的。有人认为，灵体与身体是互为依存的。你认为哪个正确？”
“作为医学工作者，我自然认为是后者。但是，因为粒子人的存在，我已经迷惑了。我现在认为，身体和灵位是两部分，是分离的，尽管这不科学。”
“许教授，我不认为你有错。如果是以前，我会认为真理在我这一边，而现在，我都不知道真理站在哪里。这也好，至少我明白了：谁声称找到了真理，对某事拥有了绝对的权威，那一定要对他保持警惕。”
“是啊，上帝在上面，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仪洁说。
“好了，井行智教授，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呢？你可真是啰嗦。”许昌荣不耐烦地说。
仪洁玲子忍不住笑弯了腰。她说：“先生们，你们都很啰嗦，不到四十岁，絮絮叨叨，像两个老人，还互相抱怨。”
【3】
这一次，两位教授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指责仪洁玲子的意思。
井行智说：“我想强调的是，我们已经能够基因复制更加完美的人类了，这样的人类生存竞争优势很大，更能适应外太空移民。”
“我不赞同。我认为，上帝把人类设计的不完美，本身就是完美的设计。”
“哈哈，许教授，你还是一位哲学家呢！”仪洁玲子赞叹道。
井行智思考了一下说：“许教授，你这句话对我非常有点拨。我承认，你虽然反对我进行人类基因嫁接实验，但你不是迂腐的卫道士。你对人性有着深刻的洞察，并且有着悲悯情怀。”
“井行智先生，你犯下的罪，你最清楚，除了你自己的良知，恐怕谁也无权审判你。所以，我建议，你在此次所谓的灵体基因编码上，不要再出现灵异病毒大爆发那样的人间惨剧。”许昌荣盯着井行智的眼睛说。
他心里其实已经怀疑，在印尼的基因蜂攻击中，井行智从中做了手脚。
井行智的脸微微一红，但神情淡定地说：“许教授，科学家的重要作用是发现，至于应用层面上导致的人类大灾难，是政客以及好战分子的责任。我们不能因为希特勒发动的战争，而审判那些发明或者制造了武器的人吧？”
“我知道你是在狡辩。不过，我们在这方面，互相交锋已经太多次了，我也累了，我说服不了你，你也不要妄图说服我。”
“好吧，许教授，学术独立，首先是思想的独立。我们都保持自己的独立，没有什么不好。”
“井行智先生，我只是感到你的基因嫁接研究极其恐怖，会导致人类进化能力停滞不前，会导致人类如同蚂蚁一样基因没有差异。要知道，核弹氢弹的屠杀范围，尚有一个边界，而一旦出现基因战争，你的新人类就会导致无边界的死亡。”
“你不要总想着战争啊，许先生。你是不是被那个杀伐果断的王力威，给吓到了吧？”
“井行智先生，中国人的成语，一个是作茧自缚，一个是请君入瓮，都是说：毁灭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本人。”
“许教授，我懂中国成语。”
“那你有没有想过，哪一天你的同胞，你的后代突然死亡，不是来自于常规战争，而是因为，有人暗暗对你们大和民族进行了基因攻击？”
【4】
“许教授，您说得好吓人哦。”
仪洁玲子听着许昌荣突然变得冷酷的语调，顿时感到身子发冷，内心涌出一股难以控制的悲凉。
“许教授，我知道你不是担心我们，你是不是担心，你们中国人，占到人类六分之一的种族，一旦遇到基因攻击，可能瞬间就会魂飞魄散，整个种族被从地球上抹去？”井行智说。
“物伤其类，兔死狐悲。我不仅为中国人担忧，为你们担心，也为人类担忧。发生核战争，人类还可以深挖洞，广积粮，保存实力。但基因战争一旦爆发，同根同种会同时灭绝，地球上不会再有幸存者。”许昌荣悲叹道。
【5】
“你们好，打搅了。我，我一直在睡吗？”
忽然，萨贝妮坐起身，没有穿任何衣物。
她慢慢转身下床，站了起来。
她的眼睛极其清澈，仿佛从朦胧中彻底醒过神来。
许昌荣和井行智互相对视了一眼。
仪洁玲子露出了友好而妒忌的笑容。
萨贝妮站在地上，曲线优美，如同极其精致的艺术雕塑，正十分小心地看着他们，
然后，她毫不羞涩，一脸温柔地说：
“我刚才睡着了吗？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